数码宝贝：琉璃里的光影 41.双王

辉夜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了条薄薄的毯子。

手指上传来的是榻榻米的触感，鼻腔里涌入了女生身上特有的体香，还有一阵规律和平缓的呼吸声。

那道声音的主人像是注意到身边之人由浅至深的颤抖，忽然手忙脚乱起来。榻榻米被踩踏的轻微摇动哒哒作响。

看不见...

外界的成像无法倒映在视网膜上，五彩斑斓的世界消失了，视觉留给他的只是失明后的一片漆黑。

苍白纤细的指尖摸索着想要寻找支点，才意识到那些缠绕在伤口上的绷带将肌肉紧紧束缚住了，只要稍微活动便会在手肘上留下弧形压痕。

由内到外的，骨骼像散了架一样剧烈又频繁的相互碰撞，身体的每一部位肌肉都悲鸣着传来爆炸性疼痛。

脸颊好烫，是发烧了吗...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紧紧抓着被褥胸口忽然激荡起伏，像是还有残存物在胃里一般痛苦地干呕着。可强烈的恶心感没有随着胃里空气的释放而有所减轻，反而是全身的力量似乎都被吐了出去，只留下无力的空虚。

辉夜虚弱得躺在榻榻米上脸色苍白，身躯蜷缩着窝在被子搭成的空间里，似乎这样能保留下些许暖意。

跪坐在他身边的女生，有着海浪一样的棕色长发。

光子郎还在玄内老人那边商讨着千年兽的事情，把美美一人丢在这边照看辉夜。

手中拿着已经不知道是替换了几次的冰袋，这种简单又没有科学依据的退烧方法迟迟不见效果。

果然不是发烧那么简单的事。

但是...即使陷入了昏迷，唇齿间还在无意识地拟出什么口型...

是一个人名。

『以你现在的状况还是躺着休息吧，这样的病情还是等一会儿送到医院比较好。』

男孩的身躯有着明显的一振，他垂落着脑袋，发泄似地咬了下嘴唇，『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没有事情，美美学姐。』

他把手臂上缠着的绷带一圈圈环绕解开，仿佛是嫌速度过慢又打算把它们强行扯断。

『等等，你做什么！？』

美美生气得按住他，阻止住这简直自残的行为。

她不是城户丈，地上的那些绷带可是她花了很长时间才系好的，而这番好意竟然要被这么糟蹋。

『你现在这样打算要去做什么，继续战斗吗？然后再受那么多伤回来！？弄不好还会是...死亡...』她不禁感到些寒意，有些颤抖得抱住了手臂。

妖精兽，巨鲸兽，狮子兽，芝蒙兽......

那些为了他们战斗而被黑暗四天王杀死的数码宝贝，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没有任何遗漏的在脑海中回想。

『我知道为了没有纷争的未来战斗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但是这边的战力又不是只有你一个，那么多数码宝贝陪伴，还有新的同伴，现在光子郎也在那里分析千年兽的据点资料。所以你只要休息就好了，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逞什么英雄主义啊！

你知不知道你当时的伤势有多么恐怖，手臂，脖颈，腿上，都是伤...』

『不那样的话还能有什么办法，我要是呆在旁边傻看着的话...』

他的话语忽然变得哆嗦起来，内心之前压抑的情绪被美美的话逼得一次次压缩，直到现在再也抑制不住了。

辉夜不禁颤抖着吃力得捂着自己的额头，想要遮掩住眼眶里积蓄起来的光点。很快地，温暖的水包裹住了指尖。

『烦死了...都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见鬼...』

经过和恶魔兽的战斗之后，他现在极度脆弱又极度恐惧。

珍贵的事物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

不可思议地交织缠绕，错过了，就不得不把手放下。再怎么挽留也无济于事。

辉夜很害怕，他恐惧着有朝一日再有什么从身边消失，害怕好不容易珍视上的人会不经意间离开他的视线。

那张带着童稚和单纯的脸，柔和地笑着。

光与影的角逐后，好像黑暗达到了饱和的状态，于是，那份光明就成了洞穴里显眼和特殊的存在。

只要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被放大成可以清晰捕捉的画面。

嘴角翘起来的弧度，睫毛舒展开来的曲线。

然后，定格住。

自己真够奇怪的。

跳动浮躁的内心，脑海里想着的全是关于她的画面。没有任何想法，乱糟糟的脑袋也没办法静下心来思考，只是想见她一面，要亲眼看着她没事才能觉得安心。

『总之我要留下来。』

『哈？』

美美被辉夜的异样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当她听到男孩沉默一阵子后给出的答案后脸上立刻跌下了几条黑线。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也不是说着玩的！』

满是淤血的伤口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毛细血管中流淌的血液好像霎时沸腾了，火辣辣的疼痛立刻传递到大脑中枢，让本要模糊的意识又清晰了不少。

视力好像有些恢复了......

吃力得看着眼前模糊不堪的画面，顺着记忆中的样子朝着某一个方向走，拉开门，消失在拐角处。

深深的虚弱感又瞬间蔓延四肢，摇摇晃晃得险些摔倒，站在客厅的门前，背靠着墙一下子坐了下来，打算进去之前先恢复一下体力。

直到。

这里能很清楚的里面人的谈话，那个玄内老人正在建议光子郎他们能回到人类世界去。毕竟他们的力量对于千年兽来说太过碍眼，不要说是瓦解黑暗势力了，有可能刚刚行动便立刻遭到千年兽手下的围剿。相反，对于秋山辽的存在，千年兽目前倒是没有关注和警惕的举动。因此他可以在暗地里行动，逐步解决掉千年兽的手下。

肩膀上传来被有意控制的压力，抬首入眼的是女生靠近放大的脸。

美美的手里还紧抓着那些散落断裂的绷带，上面浸透着血液，顺着辉夜的肩膀垂落下来。

皱着眉毛，鼓着嘴。担忧。气恼。

『我......』不禁拖长了语音，感到肩膀的指尖抓得更紧之后声音弱了下来，有些心虚得低下头，『真的没有问题的......』

美美好似受不了的叹了口气，把手收了回来，懊恼且烦躁的揉着帽檐边缘的太阳穴。

『这种恳求的态度！算了，既然这么喜欢战斗，我不管你了！』

身后是越来越大的脚步声，辉夜沉默着站起身，拉开纸糊的日式门。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躺在墙脚蜷缩着身子睡觉的黑迪路兽瞬间睁开眼，跑过来待在他的旁边。随后跟着他，与发光源擦身而过。

辉夜可以猜到接下来他也会被赶回现实世界，就算他之前的力量确实能被当成战力，但现在，严重到这种程度的伤势在外人看来只会成为累赘。

若是回去的话，那之前所受的这些又算是什么，自己数码宝贝的仇，还有被困的其他人。就是因为担心他们所以才会再度回到这里！

别开玩笑了，又不是想让我来我就来想让我走就让我走。

『别随意安排我的事，我是不会回去的！』

淡漠。冰凉。

辉夜没有注意调整自己的语气，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修辞有些过分，他有点受够了。

从一开始，决定权就放在别人手里，这样不是很狡猾吗？

后来玄内说得话他都没有听进去，无非是一些刚刚听到的话题，还有与他的猜想照应的话语。

辉夜和黑迪路兽一起走到了屋外。

如果是真心为他着想的话，那他会抱着感激。但若是只是客套话或者别有用心那就免了吧，他还不懂得怎样圆滑世故。

门被呼得拉开，又被轻声带上。走出来的男孩泡在光里，小麦色的脸上带着有些无奈的笑意。

『他们...我是指，好像不管他们怎么说你都要留在这里继续战斗...』尴尬的气氛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得挠了下脑袋，连话语都因为紧张而显得断断续续。

『只是不喜欢他那命令似的做法而已。话说过来...』辉夜有些无语地回过头，『我有那么可怕吗？只不过对于那个不可靠的老头有些反感。』

『为什么？』

『他没有给予过什么有用的帮助，虽然能力有限，这一点可以谅解，但是弱小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大概吧。』

『我发现你倒是一个蛮好相处的人诶。』

『哈？』

怎么扯到这方面来了？不，应该说你怎么转到这话题上了？

辉夜的大脑反应没有跟上辽的转变速度。他愣愣地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

秋山辽松了口气，好像意识到两人之间的隔膜其实可有可无后，笑容带上了惯有的爽朗。

『那么，我们一起行动吧，两个人的话就又多了一份战力，而且之间也可以有个照应。能打败恶魔兽，你一定很强！』

我很强吗...怎么可能呢，‘好相处’这一点也是有瑕疵的。

不想被谁嘲笑，不想被谁欺骗，不想被谁掠夺。

我只想要，成为嘲笑别人的那一方而已。

『事先说一下，我的眼睛现在跟个瞎子没什么两样，所以别指望我能做出什么巨大贡献。』

『没有关系。到时候我会指挥好的。』

『那...请多指教。』

辉夜犹豫了一下，最后握住了那快要僵掉的手。

在欧洲风格的皇宫建筑里，小丑皇静静得看着银光屏幕上的画面，手中不时摇晃着盛有暗红色液体的高脚杯。若是平时，它会带着那造型奇特的小丑面具吊儿郎当地让空气中也带上酒的浓香，现在只是不觉间一口喝尽，略有质感的晶体被它大力捏成碎渣。

手里把弄着不知何时召唤出来的皇牌飞刀，眯眼端详着屏幕中出现的武器仔细对照。

『这个我没有见过的孩子还真的与众不同呢。』

『星辰辉夜，确实有些辣手。』刚刚还旁若无人黑暗中忽然多了一道声音，是千年兽。『他应该还可以进化成究极体，但是看情况似乎是连它体内的黑暗力量都在排斥他。』

『小瞧黑暗的孩子吗，对他来说这些教训还太浅了。不过我有一点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人类小鬼内心里怎么可能产生出这么强大的黑暗，他是人类吗？还是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或者是你这种‘时空的外来者’，在制造一个所谓的‘容器’？』

『吸血魔兽呢？』

『它看到那个孩子后就坐不住地想去吞噬他了。』

『确实需要有所戒备，你和吸血魔兽一起对付星辰辉夜，我对付另外一个小鬼。』

小丑皇带着玩味得一笑，『另一个小鬼，好像没有进化的力量吧？』

『我对他的指挥能力很感兴趣，仅仅是刚接触到数码宝贝的新孩子，却能在关键时刻考虑进所有要素，把数码宝贝的各项特长都运用到。就像是活跃在野兽之间的

驯兽师！』

辉夜和辽，通过创始村最中央那块刻着奇怪图案的门，被传送到了服务器大陆。

仅仅是刚刚登陆，就有一只小恶魔兽从头顶快速飞过，把他们的情报带了回去。

第一站是猿猴兽的基地，类似埃及金字塔的建筑。来之前光子郎就把基地的内部详情输入到了电脑里转交给辽，所以出口和入口以及那些秘密隧道都调查清楚了。

让可以飞行、对电击有一定免疫能力的甲虫兽出现在监控下，吸走大半注意，辽和巴鲁兽负责去救被抓起来的素娜和阿武。这样的计划有着双重的防备，即使猿猴兽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转头对付辽和巴鲁兽也没有关系，因为真正起作用的是亚古兽，把那些监控和机械设备全部破坏掉。

当光管全部熄灭之后金字塔就会陷入漆黑，猿猴兽会因为什么都看不见而大声吵闹，暴露出它的位置。

所以，处于相同条件下的辉夜，暗黑兽就可以通过声音和黑暗的感知来进行攻击了。

在连续误砍了十几只加支兽后，辉夜把血红色的妖刀贯入了猿猴兽的数码核。

『没事吧？』

辉夜遥遥头，避开了辽过来搀扶的好意。他现在的精神可以说是差到极点，脑袋里的脑浆好像在滚滚得燃烧着，就连维持身体的平衡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但是，素娜和阿武都在旁边，若是这个时候露出一些异样，指不定又会被他们劝着回去。

庆幸的是辽把玄内传达的消息说出来后，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算是有时候很敏感的阿武也只是走过来跟他很友好得说了句谢谢。

他误以为辉夜脸上的泛红是因为激烈的战斗所导致的。

『他们走了。』

『嗯。』坐在沙漠的一隅，望着不远处高楼的轮廓。

还有轮廓下投射下来的阴影，阴影里仿佛潜藏着某人的笑声。

视线恢复得差不多了，尽管看到的曲线还有些模糊和扭曲。

起码已经恢复光明了不是吗...离被困的那个女孩越来越近了。

心情莫名放松下来的他，想起了一句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个句子。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黑暗的事情，也许有悲伤，也许有痛苦，但只要等待的话，只要等待，等一个人从温暖的天空上方朝你伸出手，幸福就会来临。】

那个句子，出自蔷薇求救讯号。

从后面偷袭而来的血鞭，有着蔷薇一样的鲜红。

辉夜没有意识到，当他听到风声转过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恶魔血鞭打中了他，把他本就脆弱不堪的身子狠狠得打进沙堆里。

耳边是秋山辽的呼唤，还有

吸血魔兽冰凉的话语。

『真是不堪一击啊，黑暗的孩子，就跟个废物一样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