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琉璃里的光影 35.昙花

人流越来越少的东京御台场正处于5点这个黄金阶段，即使日期不过是8月的开头，天空只留下深沉如墨的漆黑。LED灯并未如往常一样于楼宇间制造出繁华的金色夜景，此刻通道里站满了行人，汽车的引擎轰鸣不知何时戛然而止。

蓦然间光怪陆离的天空好像藏匿着一只野兽，吞噬进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吐出一片虚无的黑白。

没有预兆出现在画面上的身影，却是意料之外的熟悉。而他们的家人已经在底下喊出了自家孩子的名字。隔了一个空间无法传达。

坠入了某物的陷阱而浑然不知，甚至还没有对现在的状况反应过来，而后耳边萦绕的笑声又带给了他们第二次刺激。

『这是...什么声音，好恐怖......』

年龄最小最坚强的女孩，面对面目可憎的敌人时都没有流露过一丝的惧意，竟然在这里表现出了主观上的害怕，带动着娇小的肢体止不住得颤抖。

怕冷，怕黑，怕那声音带给自己的无限凄凉与绝望。野兽的哀嚎，孤魂野鬼的悲鸣。

『怕冷吗？』

明显高出一个脑袋的高度，仍有余温的白色围巾松松垮垮得绕在她脖子上。抬首，却是少年立刻扭过头不与她直视的动作。

『那个...学，学长照顾学妹...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况，况且，你的围巾已经给我了，所以，所以就扯平了！』

他到底在怕什么啊，为什么只要一看到她就会异常难受好像心脏血管被什么堵塞住无法流畅，既然看到她就难受干脆就转过视线不去在意就好了，可是越是这么想反而越是难受越是想要把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不要害怕！

她不要难过！

她不要绝望！

不对，我为什么会考虑那么多！！？

那个时候辉夜不仅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病，还有可能得了什么妄想症。

女孩好看的眸子弯出了高兴的弧度，她微笑得说了声谢谢。辉夜的视线下意识扫过之后又立刻看向别的地方，呼吸不觉间变得急促，脸也有些发烫。

索性这个令他尴尬的局面没有维持太久，发声源是光子郎的电脑，因为电量耗尽而黑屏的电脑此刻却出现了玄内老人的身影。

『这么说，我们的敌人，其实就是从防火墙里出来的启示录兽。』

曾经被第一批被选召的孩子们封印起来，为了复仇而给予了黑暗四天王强大的能量，此刻终于从被封印的地方闯入了世界的‘外来者’。

它要来做什么，复仇吗，统治吗，杀戮吗，四天王的做法现在还历历在目，它们冷漠无情，可以在说笑间随意践踏那些造型童趣的房子，化一切为乌有。

黑影在深不见底的空间里描摹出了细致的轮廓与曲线，染上了色彩，于棱形构造的立体一角居高临下，愤恨的目光一览无余。

明明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看到他们未尝人间烟火的面容就会感到无限的憎恨与嫉妒。

『你们觉得我很丑陋吗！？』

出声，沙哑，带着强烈感情波动。

作为启示录兽，作为拥有足以创世力量的极恶魔王，像个别扭的孩子一样说着自卑扭曲的话语，而后作着自我否定。

『没有错，你们一定是觉得我很丑陋吧，因为我们在进化的途中受到了干扰，所以才会进化成现在这个样子，被排斥，被唾弃，被厌恶，你们也知道不少数码宝贝在进化的途中消失了吧......』

『可是，那是因为它们不够强壮，无法适应所以才会被淘汰......』

『给我闭嘴！』

可怖的魔王怒吼着，不甘着，它用锋利的指尖狠狠虐待自己的手臂留下森然的绿色血液。狰狞的野兽在疯狂地自虐连它自己都讨厌的身躯。

『这些还不都是你们掌握了生死大权，我们为什么要消失，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待遇，物种的进化根本就是错误的，你们能感受到亡灵的悲哀吗，不，你们根本感受不到，在我们遭受痛苦的时候你们都在无忧无虑的成长，所以我们讨厌！我们排斥！我们憎恨！我们也想有那种爱，勇气，正义和光明，但我们没有！！』

启示录兽毫无掩饰表露厌恶之情，不屑得继续着恶劣的言辞。

那犀利的视线里交织错杂闪过的情绪，羡慕的嫉妒的渴望的不屑的。

承认自己的丑陋，承认自己的可怜，承认自己的弱小。说穿了，其实就是一个单纯幼稚的孩子在发泄孤冷生活中积蓄的不满而已。

感情实质化的表达，就是摧毁这个带给它痛苦的世界上的一草一木，封印住进化的力量，把这里改建成适合它们的乐园。

在空中飘动得锁链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它们的后面是模糊的倒影，那些倒影是被世界埋没的悲哀。

但是，无法理解，即使理解了也不能接受。

仅仅一瞬间，所有数码宝贝都没有做出反应，那些锁链幻化出曾经的亡魂朝它们发出了强力一击。

伸出的触手顿时抓住了全部，夺走它们赖以战斗的进化能量。弱者失去一切之后绝望崩溃的情绪，它们的惨叫，它们的恐惧，它们的眼神，将会慰藉它心灵所受的伤痛，成为这无趣世界最着迷的调味料。

成长，就是用进化的力量去决定一切。剥夺之后还是以前那没有价值的废物。

『可恶，你到底想做什么！？』

石田大和紧握手中已满是汗水的神圣计划，到了这种地步还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仅有掌心大小的电子设备迸发出强大的光芒，可来不及照射在作好准备的加布兽身上，便被腐烂的利爪泯灭了那道璀璨。

没有预兆的出手，下一个目标是他们脖子上黄色的吊坠，里面蕴藏着它最为痛恨的进化能量。

几秒之间，一道身影迅速抱起还在呆滞中的嘉儿躲开了所有袭向她的爪子。伸出手，抓住那受失重影响飞舞在空中的进化钥匙，却也被留下数道血痕。

辉夜的手臂微微颤抖，但是，他很好地收敛住自己的情绪，把嘉儿轻轻放下。

『巫师兽，不用管我，和迪路兽一起照顾好嘉儿。』

转过身，抬帘勾抹出怨恨的弧度。面前幻化出虚构的铠甲，与身体融合到一起进化成帝鹰兽的样子。比周围更要浓稠的黑暗洇散弥漫开来，夹杂着残酷与暴谑。

可是，没等他出手，就听见身后同伴们极度震惊的惨叫。

闭上双眼的魔王口中念叨着模糊不清的咒语，让不属于黑暗的产物全部当作多余的数据抹消掉。

转瞬间，连伸出手拉住其中一人的时间都没有，辉夜的瞳孔放大，眼睁睁得看着所有人当着他的面消失。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和它。

『怎么样，现在沦落为丧家犬的你，体会到那种痛苦了吗！？』

恶魔的声音不大却刺痛骨膜给予最脆弱的神经最深刻的刺激，眸子里的情绪荡漾出巨大波澜，一大堆感情在其中交织缠绕。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好不容易才意识到羁绊那种东西有多么重要。刚刚才觉得阳光不那么刺眼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再度失去。

茫然间眸子里的阴霾又散开了些许，耳边回荡着那个女孩的话。

在记忆中某个片段，微笑得对自己说：‘其实一切没有那么糟糕，只是你太悲观了。’

是吗，还不能放弃。连那个年龄比自己小的女生都能说出那种话，作为学长这么软弱可是不行啊。

辉夜被快又猛力的触手不堪一击的击飞，摔落到空间的一角，失去自由的身躯被巨大的爪子死死抓住，骨骼碰撞偏离的声音那么清脆，不绝于耳。

『光子郎学长的话...很难听吧，可是那是事实也没有办法的。』

遍体鳞伤的人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没有丝毫绝望的想法。在启示录兽惊讶且愤怒的目光下，身处生死边缘的他竟还作着无谓的嘲笑。

失败了，会被淘汰，被唾弃被践踏被抹去。痛苦着。其实这个世界你们深爱过也憎恨过，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与脉络，鲜明得存在过。那段宛似琉璃的美好时光，可是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失去了都改变了，自己也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无法接受，所以想要破坏，把刺眼的光明赶出去迎来黑暗的时代，一切开始在一切结束的地方。这就是它的秘密吧。

看似束手无策的人忽然反抗，启示录兽没有预料到，更加浓稠的黑暗不可思议吞噬掉周围所有的扭曲，而后抓住他的触手也在那一刻被砍碎成零星的数据。

好像换一个人，辉夜眸子里温和的情绪消失不见，转换成恶魔般的冰凉。

『但是我有一点搞不明白，这是你的痛苦，说给他们听有什么用处，图谋什么？暴露出自己的可怜吗！？博取人的同情吗！？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到他们身上吗！！？还是说你以为自己很可怜！？你认为自己很强大对吧，少给我做白日梦了，说到底不过和曾经的我一样是个不堪入目的垃圾而已！』

『你说什么！？我是……』

『别吵，给我闭嘴，肤浅的家伙！你这幅样子能做到什么，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丧家犬形容的是你吧，自暴自弃自我否定被负面主宰，混蛋！』

无数的恶魔之爪在那一刻全部锁定住辉夜，伴随启示录兽近乎失去理智的怒吼同一时间进攻。

帝鹰兽伸展出强健的翅膀，释放出鲜血一样的暗夜之羽，可是对方的招数好像完全没有尽头，好不容易打开的缺口下一秒又被再度繁殖出来的触手弥补。而辉夜的进化状态早已数据模糊，之前保护嘉儿而被抓裂的手臂到了现在还在留着黏稠血液。

『哼，你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给我消失吧，不自量力的小鬼！』

辉夜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好像时间在那一切定格住。耳边回荡的声音，不是启示录饱含杀意的怒吼，也不是呼啸而过的时间风声。

消失的他们，话语此刻却从某个遥不可及又无限靠近的地方萦绕于双耳。

『冒险中每一个事情都是第一次啊，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学到了许多认识了许多……』

『如果没有来数码宝贝世界的话……』

『我们就没有遇到数码宝贝，还没有明白团队的重要性……』

『一切结束的时候，要做些什么呢...感觉好像有很多事想去做……』

『还有很多想去理解……』

『有许多想去感谢……』

『所以不能放弃……』

『因为我们还有明天！』

诚实，纯真，友情，勇气，知识，爱心，希望，还有光明，虚化的品质现在却是实质性的感受到。

恍惚间看到了每个人的身影。

伸出手，与之触碰。

好像被谁抓住，不可思议的力量把他拉入了那个空间。不，与其是被拉入，准确的说两个毫无关联的空间在他触碰的那一刻有机相连。

盖亚能量炮，爆破时粉碎袭击过来的一切触手。只见之前所有消失的数码宝贝，此刻又再度站到了启示录兽面前。

一开始的恐惧消失不见了，涌动的斗志呈现在精致的五官。

『原来你们...没有事啊。』

辉夜瞳孔中的负面情绪顿时涣散开来。白白担心了，辉夜放松似地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得说：『看来我好像又错过了什么...』

衣服那时被谁轻轻拉了一下。

『没有关系的，以后我会把发生的回忆，还有你错过的事情一起告诉你。』

『真的吗，说话算数，我对这一段冒险...可是很感兴趣的，阿武。』

被所有人还没有放弃的战意感到反胃的启示录兽，声声嘶哑声声怨恨。

这种看不见绝望、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让它这种早已习惯绝望的数码宝贝看不惯也无法忍受。

无数的触手与无数亡灵的绝招，却被数只数码宝贝更强大的绝招尽数摧毁。

『我们怎么可能会输给你这个家伙！』

『没错！』

咬牙切齿，走入绝境的启示录兽目光怨恨得扫过每一个反抗他攻击他的人和数码宝贝。那知晓胜负、一切都得不到都输掉而且无法承受的绝望心情扭曲了五官，在终结的时刻如濒死的野兽垂死挣扎。

可怖的魔王终于露出了害怕与慌张，但更多的是对再次失败的不甘与愤怒。

『你们的徽章，明明不是被夺走了吗，为什么你们还会有进化的力量！？』

然而等到的回答却是下一轮更强烈的进攻。

『还能说什么，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放弃明天！』『盖亚能量炮！』

『我们被选召孩子的力量，最好不要小瞧了！』『绝对冷冻气！』

『仅仅是因为那种东西，因为那种东西就轻而易举获得了力量！？』

『至少学长他们一路都是这样走来的，冒险的途中也发生了很多事情，绝望的压抑的难过的愤怒的，要放弃的话早就放弃了。可是...要是因为一些难过的琐事而切断今生所有的期盼，只会忽略掉身边重要的东西，让自己显得更加难过而已。我从这里的某人...不，是从所有人那里学到了这些。如果没有这次冒险，我也学不到这些，也会遇不到大家，我可是...很喜欢相遇的每一份羁绊的！』

紧握于掌心的光明徽章被辉夜紧贴住自己自己的胸口，轻轻微笑，好像跳动的心感受到了阳光的讯息。

咔嚓——漆黑的盔甲粉碎成斑驳的数据，高密度的粒子剧烈碰撞呈放射状释放能量，在天空形成斑斓的极光。风向忽然逆转，少年异色的瞳孔在刘海下放到最大。

『星辰爆破！』

凝聚，抓住，抛出，一片柔和的光明释放，眨眼间灭掉所有的利爪，只留下没有了任何掩护的启示录兽。

『可恶，既然会死那么就连同整个世界一同陪葬，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也逃不掉毁灭的命运，看我的终极自曝！』

无用功。

转瞬间，八个人的神圣计划同一时刻于不同的地方亮起，缤纷的光柱构成标准的菱形，彻底将即将自爆的魔王封印其中。

结束了。

脚下支离破碎的数码宝贝世界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重新构造，所有纷飞的数据重又构成蛋的形状降落创世村，在未来的某个片段，会再度孵化出新的生命，数码宝贝就是这样生生不息不断循环。

所有人都要离开了，这片空间遍布裂缝不断崩塌，如果瓦解之前无法离开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小夜，要走了......』

辉夜看着不远处启示录兽被消灭的地方，若有所思。不加修饰的刘海稍微遮住了面容，半响呼了口气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

『太一学长，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想去做。』

『你在说什么，算了，我跟你一起……』

『就我一个人去，很快的。』

辉夜回头留了个放心的眼神，他的身影很快融入了那片深沉的黑暗。

飘散的数据成为凄凉环境里唯一的点缀，在启示录兽消失的地方，他半跪在支离破碎的地上，把手心已有温度的光明徽章放在了那里。

『这一下子，你也接触到了光明了吧。想要的生活不是靠谁给予的，需要自己去追求，也许会是漫长的等待，沿途不少难看的风景，即使看不到未来也没有关系，至少此刻手中握住的这份光明会很温暖。』

辉夜很幸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