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天微寒 寒暄

我和影茹如愿收到了S中的录取通知书。

暑假最后一个月，我们陪同雨清回到杭州，陪妈妈吃了一顿饭。

妈妈送了我们每人一部手机，以及一些衣物。可她还是不愿意回来。

去车站的时候，在临近上车前，我叮嘱妈妈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每隔几周我会向她寄钱，让她存放在家里某个抽屉；多吃保健食品，做做美容，和邻居聊聊天……

影茹总说我像个婆婆，亦或对待暂时的分别搞得像生离死别。

我说，我这叫寒暄。

我爱好文学，在假期里有空就给一些出版社写稿，倒也有了小粉丝。我写文章只有一个目的——怀旧。我想，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如果再不每天咀嚼，怕是这辈子什么东西都不会留下了。

刚给出版社寄文章，我认识了一位卖包子的爷爷。他说我特别亲切。因为别人一看他的穷酸相，都不想在他旁边多待。我，成了第一人。

爷爷传递给我许多人生哲理，同时更加坚定了我寻找张三的想法。他告诉我，就连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有时你都会看上几眼，何况一个改变命运的人呢？

仅剩不到十天的假期里，我晚上自学到很晚。我会拿出下午买的包子热一热，滋味还有哩。

我把我和张三的故事写在了报纸上，报纸刊登出来了。那天我特别兴奋，终日守在电话旁边。有时一看到打来是一个陌生电话，我会欣喜若狂。可马上沉下脸，原来是收水电费的。

影茹和雨清看我整日沉闷，她们提议去参加一个聚会。

我摇摇头，满脸不情愿。

“大小姐，你别扭扭捏捏了，另外两个帅哥也会去。”影茹振振有词。

“谁啊？”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只觉得头上有黑线。

“一个是我在福利院认识的朋友，他爸妈可好了，基本上每个小朋友都认识。我自然就认识他了呗。”

“那还有一个呢？”

“这另一个绝对无法挑剔，而且斯斯文文的，人家也考上了S中呢。”

说到这里，影茹眯起眼，我大概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不是说这俩有多好多帅，就是要急着把我推销出去。

我觉得她是有两面性的，一面沉稳，是慈父，是灯塔。一面，无法形容一个花痴的小孩。

“姐，你就去嘛，我也想看看。”

“怎么连你也和她同流合污了。家门不幸啊！！！”

“只要是少女都会这样。除非你是男的。”

“对呀，竺雨落，你就是一个全身上下都充满男性气息的男性。”

没辙了，两个人我是抵挡不住的。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比生命更严重的问题。

我还在数花瓣当中，就被两个鬼子拖走，来到名叫“寒暄”的餐厅。

之前在小说中看到一些很别致的名字，不过多半冷冷的。这个名字，倒是合我胃口。

我记得我是连捆带绑进入包厢的。

一到那里，两个标准的型男坐在沙发上。我又想要吐血，这不是那个见人人不死就倒霉的瘟神吗？晴空霹雳也不过如此。

他抬头看天花板的一刻发现了我，原本欢快的眼神变得抑郁。

我破口大骂：“蓝瘟神，好巧啊。”我不知廉耻地抖了几下腿学习他的样子，瞅了几眼天花板。

我感到四壁充满了杀气，把头摆正，他毅然走到我旁边，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手里还捏着厚厚的毛爷爷。

“骂谁呢，你的钱在这里，我是守信用的。”

“我反悔了，不收你钱了。喏，你的这些杂七杂八的卡还在我这里，拿走！”

“你们慢慢吵吧，把这些东西先给我吧。”影茹从我手里接过他的东西，再从他手里接过钞票，放在沙发的茶几上。

我变了脸，顿时感到不可思议，好姐妹竟然和瘟神这么亲。

他看到我的眼神，像是猜出了什么，笑嘻嘻地说：“这才叫淑女，老太婆，多向人家学学。”

“你骂谁老太婆呢？！你个瘟神！”我的愤怒已经达到极点，不出手揍他算是轻的。

“骂你老太婆，老太婆、老太婆……”

“瘟神、瘟神、瘟神……”

顷刻间，一整个包厢，出现两台复读机，还是对面对的两台。

再一次重演，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突然有个人把我们分开，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要吵了，难道从头到尾我都是空气？”

他面向我：“我叫尚寒言。你是竺雨落吧，听蓝天提起过，你其他两个姐妹我都认识。蓝天是我的朋友，性情粗暴了点，他不是故意的。”

尚寒言着一件白色衬衫，应该是空调间冷的缘故，他披了一件蓝色外套。他的眼神清澈而温暖。如果在晚上，星星们估计也会羡慕他吧。他就这么站在我面前，有一瞬间，我会觉得是张三回来了。不过，怎么会这么巧呢。要找到他，谈何容易。

尚寒言伸出他白皙修长的手，我别扭地握了上去，却马上松开了。

呼，不免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吃饭时，我问影茹和雨清，怎么认识他们两个的。影茹说是在福利院认识的蓝天，尚寒言是蓝天的哥们，自然也就相识一场。

蓝天插话了：“你写稿的几天她们两个不在家，就是找我们去大吃大喝了。”

“真是这样啊，你们两个敢把我丢下，去外面快活。看回家我怎么收拾你们。”

“饶命啊，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下次保证带上你。”影茹发誓般举起右拳，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大小姐，我哪是让你们带上我呢。

吃完饭，我们几个人无聊到极点，竟然玩起了石头剪刀布。我灵机一动，打破寂静的氛围，说道：“我去买些包子给你们吃，很快的。”

不顾后面的人喊什么，我像烟一样飞走了。

幸好是下午，卖包子的爷爷还在。我向他买了四个包子，付完钱刚要走，却看到了一本笔记本，上面印有尚寒言的名字。

“爷爷，这本笔记本是谁的，方便的话我好去还给他。”

“这不就是那个尚寒言的嘛。你手里拿的四个包子就是他做得。我觉得你和我有缘分，就把这些卖给你了。这孩子啊，技术好得没话说。”

“对不起爷爷，我想说的是，这个尚寒言长什么样，我刚好认识一个。可能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会搞错。您说，他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那小伙子还算秀气，来的时候穿了一件白衬衫，外面是蓝外套。他帮了我不少忙，如果你认识，就把这个笔记本还了，爷爷谢谢你了。”

我点点头：“爷爷，是他，我这就去，爷爷再见。”

当我再来到包厢的时候，人去楼空，只剩下了尚寒言一人。他告诉我，我回来太晚，其他人等不及，跑去看电影了。

我说：“这样吧，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尚寒言显得有些讶异：“你不一起去？我在这里等你，本来想到时候一起集合的。虽然，我不太喜欢出去逛。不过，朋友们开心就好。”

“你也这么认为，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想不到，我还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人。

“我送你回家，等一下会打电话告诉他们的。”他说。

其实，我们是走回去的。身上没什么钱，全都在该死的蓝天那里。

走在林荫道上，我还给尚寒言他忘拿的笔记本，我说：“你的笔记本忘在了一个卖包子的爷爷那里，我就顺道把它带回来了。”

尚寒言慌张起来：“里面的内容，你有看过吗？”

“用不着这么紧张吧。我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所以没有看。”

“奥，那就好。”他如释重负。

我捏捏手里快冷掉的包子说：“吃包子吗？听爷爷说还是你做的，要不要尝尝自己的手艺。”

“不用了，你吃吧，就包子，你一连能吃好几个呢。”

“啊？你怎么知道？”我有些奇怪。

“那个……是……是爷爷告诉我的，他特别喜欢你。”

我咧嘴一笑，原来如此，早说嘛。

沉默了一会儿，他慢悠悠对我说：“你刚才与现在相比，还真是判若两人。”

我又想起蓝天的咄咄逼人：“对待瘟神，必须摆出凶狠的态度。否则性命不保，因为他我的淑女形象都毁了！！！”

他反而转移了话题：“我以前见过你，在中考那天。我就坐在你左边，试卷做到一半，我感觉有人在看我。然后就看到你和蓝天传纸条。接着都考完了，你们还在斗嘴。”

听别人曝光自己的丑事，我连红的不敢抬头看他：“对不起啊，那天打扰到你了。”

“没事，那我下次还能再见到你吗？”

“当然咯。”

明明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为什么我觉得这么短。同他说话，如同久违的朋友。我丝毫不觉陌生，反而备受温暖。

太阳快落山了，影茹、雨清终于疲惫地回到了家。一回家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可以看出，玩得是有多疯。

我感到满身轻松，从抽屉拿出日记本和水笔：

“张三，我老在日记里说，十年了，十年了，你还记得我吗。

我几次三番投稿出版社，都未曾找到你，得到你的消息。你是没看到，还是早已忘了我，不想见我。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叫尚寒言。眉宇之间透出的气息，让我想到你。

他和你有相似的性格，一样爱穿白衬衫、蓝外套。

你我都长大了，你到底在哪里。”

我反复摩挲这篇日记，看影茹、雨清在酣睡。

泪光里，幻出童年的面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