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天微寒 阴霾

夏日的燥热伴随白露的来临已经削弱了几分，天边的晚霞不再那么红艳艳，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开始歇斯底里地笑。

我始终对刚刚发生的绑架耿耿于怀，偏偏醒来时，周遭没有什么人，只有尚寒言留下的一张字条：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照顾自己，影茹、雨清在超市，她们很安全。

叫我怎能不胡思乱想。我平白无故去那个阴暗的仓库走了一遭，不知道怎么被扛回来的，不知道张虎他们几人的情况如何，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履行诺言，更不知道蓝天的身份。光这满头的疑虑就能让我郁闷老半天，尚寒言叮嘱我不要胡思乱想，他做梦进行时。绑架事件让我对蓝天，甚至于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老实说，我害怕身边的人都不是真实的，如果他们原本是戴着面具走到我面前的，那我该以何种姿态面对呢？我不敢想，也不想去想。现在，我只想拿起我的手机，询问蓝天，昨天所发生的一切，和他有什么关联……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2点，饭点都过了，等一下去买吃的吧。

我马上滑动屏幕，拔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按说在平常，我是绝对不会跟蓝天打电话的。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刚想挂断，那头传来蓝天不耐烦的声音。

“蓝正华，你不要给我电话！我的事情你少管！”

蓝正华。不正是蓝天父亲，那个门卫叔叔的名字。我原以为他们父子二人这么多的隔阂，会因时间流逝而减少一些，看来是我太天真了。不过，对自己的父亲不礼貌的行为，我是不能容忍的，纵使有再大的委屈。

于是，我故作凶狠：“谁是蓝正华啊！我是竺雨落！你个小人，敢骂自己的父亲，白吃这么多年饭了！”

突然，电话那头没声了。我以为蓝天会怎样怎样地教训数落我，没想到，他说了一声“对不起”。这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急忙转移话题，“你刚才为什么觉得我是你爸，来电显示不知道吗？”

“我没看，手机什么方位什么软件什么按钮，我闭着眼睛都会……”

好吧，他又赢了一次。

他又说：“你打电话什么事，我在忙，有话直说，不要骂人啊！”

被他这么一说，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然后又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快点说啊，不说我挂了！你是要问我为什么会认识张虎吧。”

认识？我还未相信他认识张虎，以为是什么最熟悉的陌生人，原来他们还认识！蓝天的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般朝我涌来。张虎这个如黑涩会般的人，蓝天却和这种人有瓜葛。我甚至会认为蓝天和张虎他们有什么前科。

不过，这一切总该面对的。死亡才是最恐怖的，我心虚地安慰自己。

“你……我还没说你认识张虎，你怎么就说出来了。那好，我问你，你和张虎是什么关系，你爸说你经常东奔西跑的，不会在外面认识什么地痞流氓，犯过什么罪吧……”

我应该能想象蓝天听到之后，脸上的表情。可是，纵使我有再多后悔，也无法挽回了。

“你，随便猜忌别人，还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我没有犯罪，不过，我的确是张虎一帮兄弟的老大！我们号称野狼派……怎么样，张虎够资格吧，听说他还要雇用你做……”

我恼羞成怒，打断了蓝天的话，“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亏我还曾经想过要和你做朋友的。尚寒言怎么会是你的朋友！”

“尚寒言他根本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什么，我老爸天天帮我瞒着呢。为了不让你加深对我的误会，我还是告诉你吧，虽然我身为老大，顶多是多几个钱而已，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只要定期给兄弟们生活费。你骂的绝对不能是我！！听清楚了没有！”

他在电话那头声音越来越大，顿时，我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

——蓝天，他要干什么？！

我赶紧制止，“你要干什么，不要冲动，我错了，对不起……”

“真搞笑，我摔几个杯子还碍你事了。刚才我是傻了才会和你说对不起。你昏倒那会儿我拼命把你背回来，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早知道打昏其他人，再把你放到山里喂豺狼去了！！！”

他说话一长串不歇气，发泄平日来的悲愤。对了，蓝叔叔说过蓝天从小就没有母亲。好吧，就让他说吧。

“竺雨落，我要转学，不上什么S中了！以后咱们两不相欠，再见！不，是再也不见！！”

我感觉蓝天真想和我断绝所有往来了，他说完之后，立马挂断了电话。我再打过去，总会听到一个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转接到语音信箱，嘟声后开始计费。——连续上演。

我把手机一丢，深深埋进枕头底下，在窗边来回踱步，我好恨我自己。蓝天不管怎么样，人也是有自尊的吧。他是我不是朋友的朋友。

这是我给他下的唯一定义。

那天，一整个下午我都喘不过气来。总觉得有什么新奇或烦闷的事在等着我。影茹和雨清到四点不见回来。或许，她们也觉得我平时太不念人情了吧。

倒不如放松放松，出去散散步。

推开门，和上锁，一转身，我瞧见隔壁女巫凶巴巴的脸。

女巫是我对她的“美称”。这个女人三十九岁，家庭离异，带着一个九岁的儿子琦琦。房东曾偷偷地告诉我，她其实并不想把房子租给这个女巫，因为她平时凶巴巴的。但是出手阔绰，把租金提升了三成，房东不得不租了。

那女巫住在我隔壁到现在，已经三年了。这些年，我和琦琦关系倒处得不错。他会把家里的大白兔奶糖赏给我，听女巫讲的睡美人的故事，也会同我津津乐道。

但是有一天，女巫终于上门了。她推门而入，破口大骂，“死丫头，你到底吃了琦琦多少大白兔奶糖，快交出来！”

那时候妈妈和同我一起住，不由分说就让我罚跪了一个下午。我在女巫家洗盘子洗了一个月，冰清玉洁的手经过摧残，长满了老茧。

从此以后，我经常躲避琦琦，躲避女巫，躲得远远的。有时候女巫不在家，我忍不住偷偷溜进去看看琦琦，小孩子没有父亲的孤独，我感同身受。

同样的，这一次，时隔多日未见的女巫踏着七色祥云回来了。But，她不是来娶我的。

“我说你这丫头片子，长得还不错，所以净会在外面挑事。你竟然和人家签下了卖身契，你要不要脸啊！房东和你妈打电话，说你妈差点没被气死，她下个月就会过来，看看你怎么收拾！”

我确定今天一整天无不在撞邪。

卖身？那是古代封建地主的思想作风吧？

我满脸迷茫地问她：“我没有啊，哪里来的消息？！”

女巫显得更生气了，捋捋前额的发丝，“大街上传单到处都是你的丑事！竺雨落啊，你真行，竟然和风流派的人签卖身契，想不想你妈过好日子了！真是恬不知耻，年纪轻轻就嫁出去了……”

“你给我闭嘴！我没有签过卖身契！我是为了救雨清，签的纯粹是张劳动契约！”

“劳动？骗三岁小孩还行，你还骗得过这么多广大群众吗？我刚才看你是想出去吧，不行了，满大街都知道你的丑事，你的照片被贴的满大街都是你还有脸出去，我早就哭死算了！”

原来，身败名裂也不过如此。

我慢慢靠着墙蹲下身子，只觉得满腔的热情已经毁灭了。原来我所有的努力和救赎，不过是昙花一现。为救雨清，就得搞得我臭名远扬吗？

一开始觉得张虎不太一般，看上去就像个坏人，我是傻到家才会同他签字。

蓝天呢？他们互相认识，为什么不制止，不救我，刚才电话里充满怒气！影茹和雨清呢？她们为什么还不回来，难道相信传言，将我视为不清不楚之物！尚寒言呢？留下一张纸条就走了，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坚持要看我笑话不可吗？！

接着面前的人又说：“听说你还和什么尚寒言、蓝天纠缠不清。你知道别人说你什么，说你是水性杨花的贱女人！连个高中都没上，就把自己下半辈子毁了，哎呀呀，可怜你妈啊……”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用双手捂住耳朵，用尽全身力量朝她喊去。

一些邻居闻声走了出来，大家都说相同的一句话“还有脸出来”……

有那么一刻，我想到过将面前一个个人打倒。冲过大街，抢下一张张传单，再把它们撕烂，烧毁，消除所有人的记忆！妈妈，不会怨我了；我，不会背上这份冤屈。

认清现实，想想而已。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坐电梯，从楼梯向下一级一级地跑去。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该投靠什么人。总之，我真希望自己不停地奔跑，跑到地老天荒，不必承受这巨大的痛苦。

爸爸，如果这个时候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你肯定会抱起我，然后吻我，告诉我，雨落，不怕，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