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途 九

环形阵北侧的宋军见萧澜率骑兵冲来，迅速变阵，几个小方阵的步军往后暂退，两三千人整列队伍一番，再挺矛举盾，朝萧澜的骑兵攻去。萧澜率军趋向迎来的步军阵，至离敌一二十丈之距，倏转往宋军侧边，避免与其硬碰，骑兵们将箭矢倾洒入宋军的阵中。雨一直下个不停，韩常面上的血迹不一会便给雨水淋净，他见北面有骑军来援，迫使得北边紧逼的敌人暂退，果断地命一名千夫长率军突出反击，助骑兵部队夹攻。

“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为马蹄音掩下，宋军预料到了金军即将放箭，士卒齐齐举盾，护住上身。萧澜所部骑兵几轮箭雨射去，伤敌甚微。萧澜正觅机突击陷阵，忽瞧近处的金军阵内蓦地涌出几百步兵，自另一边突入了这支宋军步兵阵里。乃是此支宋军只顾了应付金军骑兵，却未留心防范金军结环形阵守御的步军。这几百金军陡然杀出，顿把这一支宋军打得措手不及，连连退后。马上的萧澜见状，毫不迟疑，命令麾下骑军突击，冲破这支宋兵的军阵。萧澜仍冲在最先，他懒得拿弓，左手迳自从箭囊里抓出一把箭矢，运劲掷入宋军阵内。几名宋兵为他箭矢掷中，栽倒毙命，队列随之生隙。萧澜闪电般的冲入，挥剑斩去了几柄刺他坐骑的长矛。纵马一跃，青鬃马跳入敌阵之中，前蹄隔着敌盾，分踏于两名宋军的胸口，压得二人倒地，直踩碎了他们的胸骨。右手阔刃剑洒下一片寒芒，眨眼斩了一个戴铁盔的军官。

完颜盈同一众契丹将士随他冲入，萧澜阔刃剑左劈右斩，杀敌如麻，策马长驱驶入，几乎要和那支反击宋军的数百金军步兵会合。宋军军官迅即指挥长矛兵群起攻他，一瞬间四下里六七杆长矛齐上，刺向萧澜的战马。只见混乱人群之中，青鬃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躲过了两杆刺它的长矛，萧澜右手阔刃剑一挥，斫断了三四杆刺来的矛头，左手摘下马上的流星锤，抛向另一个持长矛的宋兵。六十斤的流星锤倏地飞出，轻若翎羽，准确击在了那名宋兵的胸口，砸得其吐血仰毙。萧澜坐骑前蹄落地，马身一转，后蹄一蹬，踹得一名宋兵胸骨碎裂。流星锤一收一放，再砸死了一个近处的宋兵。众人驭马跟进，斩杀敌军，完颜盈挥刀手刃二人；百户萧魁奴一杆长柄大锤挥舞，砸碎不少宋兵的脑袋；耶律阿古挥舞长矛，亦搠死了数人。

马蹄震耳，宋兵惨呼声不迭，大队金军骑兵的冲击之下，这支宋军的阵形不免一乱，士卒溃散，无法整队抵挡。金军骑兵猛进，杀得宋兵血肉横飞，仿如斫草。宋军尽管精锐，但也经不得金军步骑两面夹攻，且萧澜又骁勇强悍。他率骑军杀入，宛若尖锥戳破褥子，破口越戳越大，此部二千人的宋军步兵愈发溃乱，一路向后溃退。百十丈外，金军环形阵对面的宋军大阵见情况微有不妙，遣了一支二千人的步兵方阵上前，对付萧澜的骑兵。而宋军后来的援军，亦将与前部之军会合。萧澜凭内力用劲，流星锤收放自如，划出慑人之声，砸得宋兵“咯咯”骨肉碎裂。他飞驰冲锋，阔刃剑斩翻沿途散卒，直与韩常派出来的步兵碰头。那支步军陷了敌阵，千夫长便率队伍向环形大阵退去。萧澜望见又有一支敌军步兵迫来，即命麾下骑兵放弃追杀溃敌，退开整队。

地上积蓄了一层雨水，鲜血渲染，似是血池一般，雨点滴落，荡出一圈圈淡红的涟漪。那无数死尸的残肢断臂，肠脏秽物，瞧之极是瘆人。金军那几百步兵奔回环形阵，萧澜率骑兵驰走。战况紧急，一些行路不得的伤兵没人搭救，唯有哀呼待死，众将士暗叹无奈。溃败的那支宋军步兵尚存千人，退入了约有万余人的宋军大阵重整。那支来对付萧澜骑军的步兵阵见敌骑退却，于是停留在环形阵的北边，隔断金军的步骑二军，紧盯萧澜部骑军的举动。之后宋军大阵再出了一支千人的步兵队伍，至金军环形阵的北侧，背倚着那支紧盯萧澜部的步兵阵，向金军环形阵猛攻。

宋军的援兵一分为二，从南北两侧与环形阵对面的宋军大阵融汇。遂有两支上千人的骑兵队伍分别朝萧澜部杀去，环形阵北边的那支步军也开始趋向萧澜部。萧澜领军至数十丈外列队，瞧见三支宋军来攻自己，心中一凛，转头回望全无援军的踪影，暗叫糟了。有部下报告完颜宗弼的旗号指示，令仍然游斗牵制。萧澜微微一怔后，目内闪过狠厉之色，举刃昂首叫道：“我们是镔铁！坚硬的镔铁！绝无软弱之时！随我杀，击碎敌人！”契丹骑军们手举兵刃，高声大叫，士气再一次上升沸腾。却可惜，如今的镔铁，在金之下。

萧澜部方才拼杀两次，伤亡不大乃属幸运，此次面对宋西军二骑一步三支部队，委实堪忧。青鬃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戮之气，它鼻喷热息，后退几步，前蹄刨地，载着萧澜迅猛驰出。完颜盈唤了一声“夫君”，驱骑紧随他冲锋。萧澜今日的英勇教她迷恋，目下萧澜就是去送死，她亦会毫不犹豫的跟着。金军骑兵向三支宋军中，位于外侧的那一支骑兵冲去。青鬃马飞速奔行，宛若一道闪电，几乎使萧澜脱离了骑兵的锥形阵队列。两支骑军对冲，距离转眼即近，萧澜抛出流星锤，正砸中七尺之外，敌军骑兵带头军官的坐骑。

那马为流星锤砸着胸膛，也未哀鸣，一霎骨碎倒毙，马上的宋军军官随之摔下。后头的宋军骑兵们尚未及反应，人高马大、状如魔神的萧澜已迎面冲至。他一身黑黝甲胄，宋兵们唯有挺矛挥刃攻他的战马。宋军那带头的骑兵军官刚刚堕地，这边一瞬间两杆长矛左右挥来，刺萧澜战马的颈、胸。萧澜眼疾手快，左手拇指扣着流星锤的链子，四指伸张，倏忽前探，抓住了左边的那杆矛头，阔刃剑则将右侧刺来的长矛斩断。他纵骑直进，与敌骑擦过，左手抓着那杆长矛，使劲折了矛头，捅死了接踵而来的一名骑兵。右手挥舞阔刃剑，格开了几柄攻到的兵刃。同一刻，那名马毙坠地的宋军军官还未爬起，众宋军骑兵无法收势，生生踩了过去，将那名军官乱蹄踏死。

金军契丹骑兵紧跟萧澜杀至，宋军骑兵趋进，和金军骑兵撞上，两支锥形阵尖对尖，硬碰在了一起。完颜盈落后了萧澜二丈，她挥刀挡下一柄长矛，催马加速，追赶萧澜。耶律阿古持矛挑翻了一个宋兵，大喊呼吁众契丹骑兵随萧澜冲锋进军，破敌陷阵。蹄声急骤，夹杂着战马的嘶鸣。两军交错厮杀，兵士成片的堕马亡命，犹如风吹花丛，簌簌抖落的花瓣叶子。萧澜一路砍杀，宋军骑兵们连连避开，躲其锋芒，不去战他，一力对付他后面的大队金军骑兵。宋军骑兵哪怕带头军官枉死，亦不减部队之战力，这回宋军未再让金军顺利突破，萧澜虽长驱杀入，但大队金军骑兵却为宋军挡住了猛进的势头。萧澜冲到敌军阵心，拨马回头一看，只瞧周围骑群里满是宋军，没一个契丹骑兵，竟是皆被敌军抵阻，不能陷阵。就在这时，一只飞挝射来，五根铁指隔着厚甲，扣着了萧澜的肩膀，他感到有股力道拉扯自己下马，当即挥剑运劲，斩向那飞挝的链子。

“叮”的一声，飞挝的链子被断，萧澜不管那仍扣着肩膀的飞挝爪子，打马往回冲杀。旁边的宋军见萧澜转回，大声呼唤己军骑兵提防。宋金两军骑兵交叉，队形已散，互相粘缠拼杀。乱军中，萧澜挥剑掷锤，从后击杀了几个不及防备的宋军骑兵。他驶了数丈，至两军大队骑兵的混战拼杀之处，忽见前方骑群里，奋力突进的完颜盈不慎为敌矛刺毙坐骑，身子栽下马去。萧澜一惊，赶紧驭马去援，口内大叫她小心。完颜盈摔倒在地，钢刀脱手，头上的貂帽亦掉落了。她正欲挺身站起，陡然瞧得旁边一名宋兵持矛朝她刺下，不禁惊声尖叫，贴地一滚，躲过了那杆长矛。

她滚了几尺，刚一停顿，不想又落于一名宋军骑兵眼前。那宋兵的战马人立扬蹄，猛朝完颜盈踏去。盔罩内萧澜的神色大是惊骇，电掣般霍地掷出了流星锤打那宋兵。他流星锤用得不熟，情急之下，忘了把那链子抓住，致使流星锤失落。完颜盈一口气力用尽，躲避不得，双目圆睁的瞧那马蹄踏向自己，心中连呼“死了”。白驹过隙之间，马蹄离完颜盈还有二尺，萧澜的流星锤飞来，准确击中那宋兵坐骑的马腹，但听那马哀嘶一声，同马背上的宋兵一齐倾倒地上。萧澜拍马急奔，伸展左手，叫道：“快过来！上我的马！”他驰至完颜盈身边，策马把那坐骑为流星锤击毙，摔倒在地的宋兵踏死。一名敌骑举刀近来，萧澜呼喝一声，一剑斩其下马。完颜盈一愣神后，忙伸手抓住了丈夫伸下的手，萧澜拉她到自己马上，左手圈她入怀，问她道：“可伤着了？”被萧澜救起，完颜盈心下稍安，她分腿胯坐萧澜身前，背倚他的胸，答道：“我无事！夫君，我无事，咱们快冲出去！”周遭宋兵见识了萧澜的厉害，都不敢来招惹。旋即耶律阿古领着一部金军骑兵驰来，将萧澜围护。萧澜执剑遥指，叫道：“快突破，冲出去，不然我军必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