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溪涧 第三十四章 不一样的故事（二）

大柳树上的女子在这冬日里坐不住了，便像七夕时那般趁着底下的人不注意便静悄悄地离开了。

女子回去时那像大男孩一般的男人已经用过午膳，她只觉得身上恹恹的不想说话，他倒也是个会看脸色的，只怕惹怒了脸色不好的女人，便将众人都挥散了出去，自己也不敢多话，只默默地抱着她半晌没有一点声音。

表情冷漠的女子慢慢便觉得神思模糊，竟然像是恍惚间看见了几年前的场景。

有师傅临终前那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有初次见到他时她狼狈的模样，有门派里那些人嫌恶的表情，有杀手楼派出的杀手面对她时冷冷的面具和兵刃。

血液，黑色，尸体，这些曾经与她无比接近的东西在遇见他之后都像是化作了一场梦，她恍惚间成了占着同一个身体的另一个灵魂。

几乎忘记了还有着那么一段岁月，那时分不清这天空的颜色是白还是黑，分不清世人谁在清醒谁在沉睡，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谁才是真，分不清身体和灵魂究竟谁在存活，分不清真假，分不清对错，分不清麻木与疼痛。

与他相见，是命中注定。注定她总有那么一日会遇见他，将生命递进他向她伸过来的手里。他那时尚且温润的脸庞，成了支撑她活下去为他办事的唯一理由。

一见倾城误此生。

可他的温柔向来只对一人，而她，不是那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他那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她对她说完那一番话之后义无反顾地听从他的安排，打入了他所忌惮的敌人内部，无所不用其极，用尽心力去防止他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只为他说，墨棋，你会是我这生最完美的一枚棋，你多年杀戮换来的冷血可助我完成大业，你美丽的的身体也将会是最好的武器。墨棋，唯有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他说，唯有她，能助他一臂之力。

因了他的一句话，她便欢心地做了天底下最忠心于他的细作。可他心心所念的那个女子，始终是横在她心头的一枚骨刺，每每想起，总会疼得撕心裂肺喘不过气来。

男子眼里唯一的她在墨棋与他相识的第二年闯进他们的世界。

那个她，是华凌国的公主，人唤她作越浅香。越浅香身份地位至尊，容貌秀丽，与他可谓是绝配。可是墨棋看不惯越浅香那永远冷血毒辣的行事作风，她视人命如草芥，她专喜以童子去试蛊毒，她当初甚至因为他看了自己的真容便大下杀手，他手下众人寻救多次未果已经快要放弃，最后还是墨棋冒死求了师兄在自己身上施了逆天之术才将他救了回来，两人因此重伤。那一次，他病了两个多月，而墨棋，半年之后才能勉强下地。

越浅香那时说五年之后定会回来复仇，而现在，五年之期已至。

墨棋想不通为何冷情如他竟也会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地去靠近越浅香，可也不敢多想，世间凡事，多想总无宜。更不必说只要同时想到这两人，自己都会觉得一时间心底一抽，一股血腥味便会迅速地漫上口腔，就像是心被撕裂了喷出大量浑浊的血液一般，疼得宁愿即时死去便也罢了，最后却都想着得帮他又生生活了下来。况且他这个在墨棋眼里如同天神一般的男子，即使是天地存立的规则也可为他改变，更不用说只是去爱慕一个女子了。

那年师兄为墨棋救他施了逆天之术在墨棋身上，元气大伤，后来准备归山自修，临行前曾经劝诫过墨棋不要离他太近，师兄说过他于墨棋是毒药，靠得越近只会伤得越深，墨棋可以为了他付出自己的一切，可他眼中却自始至终都不会有她的身影。最后若是助得他大事一成，她这个功臣便再无大用，若是他稍稍怜惜她的辛苦一些，或许还会留全她的性命，墨棋也能得一世长安，但若他忌惮自己的作为被天下人知道的话，墨棋这个知情太多的无用人便会悄无声息地被除去，连个全尸也是留不下的。

墨棋记得当时自己只是苦笑，师兄的担心她又何尝不知？她甚至比他还清楚，若是真的大业已成，自己定是没有活路的，那时就连毁去功力抹去记忆也救不了自己了，毕竟她为他树敌已太多，有功力能保护自己的话他不会放过自己，没有功力不能保护自己的话别人不会放过她，横竖不过一死，她已经回不了头，能助他完成大业也算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大也会是最成功的事了。

这辈子从记事那天起就没想过能活多久，父亲是江湖里的大恶人，害了不少无辜的生命，从小墨棋便是在无数次的杀戮里长大的，后来父亲被报仇的人杀死，本也该死的墨棋被师傅大力护了下来，多活了一段日子，可那些仇家从没放弃过杀她的任何机会，她跌跌撞撞地长大，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害死了师傅。如今若是没有他，她想必也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墨棋想，只愿自己死后他所爱慕的那个女子越浅香能好好待他，墨棋知道越浅香也是喜欢他的，上次想要杀他不过是恼羞成怒，后来他真的重伤，越浅香自己猛然间发现不想杀了他时却又下不来台时墨棋正好出现，所以她就顺水推舟地让墨棋带回了他，并约下五年之期。墨棋也是女子，最能看出来越浅香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的东西。

自己只能为他们保驾护航。有时候墨棋也会想想，或许我墨棋这辈子便是为他而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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