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祈祷中 第12问：吃人是什么？

“真的瞒不过你，紫。”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一直藏在心里的疙瘩真的被暴露出来，万清竹反而觉得自己放松了。他这个人，确实不适合在心里藏着这些事情。八云紫之前的那些问题也都是有意识的，是故意把他往那个方向上带，很轻松的就把他的态度试探出来了。既然八云紫现在明确提出来了，那就爽快的问出那个疑惑吧。总是憋着，他也浑身的不舒服。

“你的吃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人就是吃人，你说吃人是什么？妖怪不都是吃人的么？”

八云紫面色如常，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说着。万清竹却感觉到，她的话里有那么一些不对劲，这话里还有话。而且藏在背后的那句话，她没有办法亲口说出来，必须得靠他自己来猜。

“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吃人。妖怪需要的只是人类的畏惧。如果人类活着，可以源源不断的产生新的畏惧，这比吃了人更合算。就像人类养鸡，都希望鸡下的蛋越多越好，却不会轻易把鸡杀了来取蛋。”

“妖怪吃人，这是确实存在的现象。”

八云紫又特意强调了一下。“现象”不是“本质”。万清竹的心里就更加透亮了，果然她有话非常想告诉他，只是她没有办法亲口说出来。

“通常是动物或者植物类的妖怪。它们除了需要人类的畏惧外，它们自己的本体，比如说狼或者食人花，也需要养分，所以它们会吃人。其实它们也可以不吃的，肉的来源又不是只有人。但是你……”

“我也可以吃各种食物。”

不错，她还去偷四季映姬的点心呢。难道她真的需要吃人么？不对，“也可以”？八云紫的这个暗示就太明显了，一定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紫，请你确切的告诉我，你如果不吃东西，行不行？”

似乎是问到了重点，八云紫很满意的看着他，这只“妖怪”很上道。

“可以。”

得到了明确的答案。接下来就轮到万清竹慢慢的思考了。八云紫看着沉思中的他，脸上也不由的露出了一丝担心。作为隙间的妖怪，她是很特殊，无论是在妖怪中的地位，还是她的生活习性，都很特殊。这只“妖怪”不一定能理解得了。

对于八云紫来说，如果说不需要养分，她也确实能够进食各种食物。如果说需要养分，不进食她好像也无所谓。她的本体到底是生物，还是非生物，完全无法确认。这也就是她这种接近根源的妖怪的特点。根源是一切之源，世间万物的特点，根源那里都会有。

在万清竹的理解中，八云紫的本体什么都不是，又什么都是。何止是动物、植物的特点，她同时还是一种自然现象，隙间。世间万物能够独立存在，正是因为每一个事物和别的事物之间有一条境界线。

鸟和空气之间，空气和水面之间，鱼和水体之间，都有着境界线的存在。如果没有境界线，鸟和空气融为一体，没有了所谓的鸟，也没有了所谓的空气。鱼和水融成为一体，无所谓鱼，也无所谓水。如此这般，整个世界一片混沌，万物又复归于根源。

境界线的存在就是用来隔开两个事物的，这也就是一道隙间。在微观中看很不形象，放到宏观世界中来看，就是柜子和墙壁两个事物之间的隙间。两栋房子之间的夹巷，也是一道隙间。八云紫的诞生正是源于人类对这些隙间的畏惧。黑暗，深邃，幽远，不可知，不可解。其中最让人类畏惧的情形就是，人类在一个小巷子中走着走着，凭空消失了。

神隐。

消失了的人去哪里了？自然是被隙间的妖怪吃了。这是最常见，也是最标准的答案。真的被隙间的妖怪吃了么？事实上绝大多数神隐的人，并没有真的消失。他们只是主动，或者被动的改头换面，又重新进入了社会。所以并没有被吃。但是从另一层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确实被吃了，因为旧的人消失了。虽然后来又出现了一个新面貌的人，这并不能让人类畏惧，所以也就被故意忽略了。

还有一些被认为神隐了的人，他们其实是遭到了野兽或者敌人的攻击，又或者是妖精的恶作剧，平白无故的丢掉了性命。后来那些不求甚解的追查者，不是出于无知，就是出于某种目的，直接将原因定为是隙间的妖怪干的。这样一来，八云紫吃人的罪名，就是铁板上钉钉子。

结合着在三次元中看过的资料，万清竹终于得出了关于八云紫“吃人”的真相。

“你确实没有吃人。更准确的讲，你吃的并不是人类的肉体。与此同时，你也确实是因为人类对被吃的畏惧而产生的，毫无疑问是吃人的妖怪。所以，你是不吃人的吃人妖怪。这还真是你的风格，正处于两者之间的暧昧地带。果然是隙间的妖怪，玩弄境界的高手。”

八云紫放下了那一丝担心，笑着点了点头，肯定了万清竹的话。他终于完全理解了。作为吃人妖怪的存在，她不可以自己亲口说自己不吃人，这句话就是对她自己起源的否定。就像人类上吊自杀一样，对自己的否定，也可以看做是妖怪自杀的方式之一。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一个问题了。”

万清竹还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要看八云紫如何回答了。如果真的是那样，很有可能这就是真正的“最后一个问题”了，他也许不得不主动离开八云紫。八云紫好像也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她也收起了笑容，专注的看着万清竹的眼睛。

“虽然对于绝大多数妖怪而言，它们只需要人类的畏惧，并不需要人类的身体的养分。但是，如果捕猎人类能够带来更多的畏惧，更多的畏惧又为它们带来更多的力量。为此，它们很乐意去吃人。八云紫，你会是那种被力量蒙蔽了双眼的妖怪么？”

这一次万清竹确实是很认真了，甚至直呼了她的全名。在这个问题上，真正的焦点在于，八云紫是不是会被力量所迷惑。这也是一个揭示出她内在品性的问题。对万清竹来说，这非常重要。一个迷恋于力量，随时会暴走的妖怪，那太危险了。

八云紫并没有回答，只是用她纯净的目光看着万清竹，透过她那双万清竹最喜欢的酒红色眼睛。不再需要回答，这样就足够了。万清竹笑了，他彻底心定了。

吃人为妖怪带来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在日后人类科技发达，全面否定妖怪的时代，靠着吃人来维持力量的那些妖怪，绝对是第一批被人类无情的“屠杀”的。就算它们没有因为失去畏惧的来源而自动消亡，实力也会因此而衰弱到谷底，从而被其他妖怪，神明，甚至人类轻易地抹杀。它们的下场极不乐观。

八云紫的本体是隙间，无可置疑的强大，因为这是世界万物能够存在的根本！八云紫根本没有必要采用吃人这些有弊端的手段。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将自己的境界能力发挥得更加充分。事实上，她也正是这么做的。所以她才会对万清竹提出的“战术”一说感兴趣。而迫不及待的拉着他去“打架”，却是为了体验这种增强实力的方法，到底有多大的效果。

万清竹也想到了他自己，壶中天地这个法术能够操纵空间。空间也是世界的根本之一，不但比时间更底层，甚至比境界更加接近根源。可笑他贪多嚼不烂，还自不量力的想去学绵月依姬和魂魄妖忌的剑术。人比人，不对，人比妖，气死人啊。他比八云紫差太多了，惭愧啊。

似乎是有读心术一样，八云紫了解到了他的心思。她拉开一条隙间，将自己移到了万清竹的身边。从被子里面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吧，不要太着急。我一定会将你锻炼成大妖怪。”

“……”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担心啊，八云紫！万清竹在自己心里想象了一张桌子，然后一把掀翻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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