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只桌宠 监护人

四十八

“汉尼斯，你家住在哪？”

被绝对不可能主动搭话的人搭话了！

汉尼斯心神一震，半天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没有警服包装，气势依然十足的男人。见他不说话，男人不耐烦地撇撇嘴，拿出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我家的钥匙，把你家的给我。”

快要没入地平线的太阳光照得钥匙串闪闪发亮，汉尼斯眯起眼睛才能直视这光芒，他出口的声调都惊讶得提高了，“利、利威尔警官，你这是干什么？和我换家吗？我家地方太小，不好吧……”“不是换家，是借住，从明天开始，你住我家去，等我来找你再说。”面对利威尔的有条不紊，汉尼斯的眼角、嘴角一并抽搐起来，他举起手，弱弱地问：“虽然没问题，但是利威尔警官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没什么，心血来潮而已。”

就算说的是谎话，利威尔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汉尼斯更加无力了，他皱起眉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艾伦呢？他怎么办？话说起来，好久没看见他了……”

利威尔打断他的话，“他和我一起去你家，不用担心。”

“诶？”汉尼斯顿时一噎，眨巴眨巴眼睛，还是乖乖摸出钥匙，和利威尔做了交换，心想这说不定是利威尔警官对艾伦的新一番教育方法，别人的家务事不要多嘴比较好。

回到家的利威尔一夜没睡，翻来覆去脑子里也全是死刑两个血淋淋的大字，胸口像是被千斤重的石块压着，沉重感让他完全睡不着，起身接连喝了几杯冰水下肚，利威尔才感觉好受些，又不想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他开始烦躁地在家里来回走动，几次把手放在门把手，却在最后一秒松开，不甘地手握成拳，用力捶在门上。

咚地一声，与时钟的走动声恰好合在一起。

利威尔收回拳，看也不看红成一片的手背，他走到沙发上重重坐下，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强制命令自己停止无意义的行为。

他在南街时，每一个夜晚都在等待着见到明日的朝阳，按理来说他已经习惯了，然而现在，利威尔从未觉得等待是件如此痛苦的事。不说分针，就连秒针的走动在他眼里都变得无比缓慢，利威尔只好扭头不去看令人心烦的时钟，他知道时间没有变慢，是他太过希望时间变快。

想早一点见到那个小鬼，想早一点抱住他，想早一点告诉他，一切都没事了。

哪怕是早一秒都好。

可惜这就是个不现实的想法。

第二天的天气很糟糕，从早晨起，天空上的乌云就没散开过，随时要下倾盆大雨的样子。

街道上行人的数量骤减，打招呼的声音也如同这天气一般，含糊得像是来自云层后面，有气无力。汉尼斯苦恼地灌下一口酒，仰头望天，唉声叹气了会，刚决定收摊，就被利威尔叫住了，对方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无论是付钱还是拿过袋子，都没有说一句话。

汉尼斯终究憋不住，问道：“利威尔警官今天休假吗？”

利威尔低头瞟了眼自己的衣服，慢腾腾地回答：“啊啊，永远的休假。”

“诶？！”

利威尔不管他那明显惊愕的神情，自顾自说：“你现在就可以去我家了，东西随便碰。”

不等汉尼斯回应，他就笔直地往警局方向走去，步子慢条斯理，背脊挺直，无声诉说着他刻入血液的骄傲，那是代表着压倒性力量的骄傲。汉尼斯一时出神，慢半拍地回味过来，永远的休假意味着辞职，那么利威尔警官为什么还去警局？拿最后一笔工资？他唾弃了一下自己的小市民思想，利威尔警官才不是在意金钱的人，肯定是去干大事！

汉尼斯一边想一边赞赏地点点头，为自己精彩的推理赞赏，也为利威尔的不羁赞赏。

利威尔的确是去干大事，不过是犯罪的大事。

在将要走到警局时，利威尔忽然停住脚步，伸手推开了警局附近的店门，这是一家武器店，形状各异，却同样锋利的武器摆放在柜子上，整整齐齐，一目了然。

利威尔赠送给艾伦的匕首就是在这里打造，老板与他交情不错，一见他进来，就眉开眼笑，热情地招呼他：“随意看看，看中什么和我说，便宜卖给你！”

“我不是来买武器，借你地方一用，让我呆到晚上就可以。”

老板笑眯眯地调侃道：“是有埋伏任务？看你连警服都没穿。”

利威尔点点头，熟知他性格的老板默默收了声，换上担忧的表情看着他，利威尔似乎有点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像是回到了几年前的利威尔，不听上司管教，肆意乱来，但是在利威尔视线对上他的时候，老板又暗笑自己想多了，利威尔眼中的坚决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抹去。

“看起来会下雨，利威尔你注意一点。”

利威尔应了声，接着缄默起来，他走到店门口，心不在焉地望望天空，因为恶劣的天气导致天色很昏暗，这对其他人来说是个坏事，对他来说却是好事，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干等到晚上，只要时间把握得准，完全可以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潜入监狱。利威尔没有一丝紧张，不如说他冷静得像是打算去监狱里游玩一趟，身上只带了把可以伸长的短剑，再没有多余的防身武器。

不是他太自信，而是他想尽量避免与过去的同伴兵刃相向，明明手上沾染过那么多鲜血，他却还想保留自己的底线，简直天真得和小鬼差不多，利威尔忍不住自嘲地扯扯嘴角，但心里悄悄为即将的见面燃起了久违的喜悦，尽管喜悦只占了小小的一部分，可足够支撑他去见他。

下班回家的警员们一个接一个有序从警局里出来，这是最热闹的时刻也是警惕最低的时刻，利威尔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一个闪身，成功避开所有人的目光，潜入警局，进来之后，办事就容易多了，警局内没有人巡逻，再加上他特意挑了一条鲜为人知的通往监狱的小路，所以一路走来，都没遇上半个人影。

几乎是光明正大地走到了监狱门口，利威尔愣住了，想象中的看门人竟然不在，要么是偷懒去其他地方休息了，要么是……利威尔突然脸色一沉，不妙的念头让他悠闲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猛地一脚踹开半掩着的门，便毫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快速往里跑去。

“臭小子，给脸不要脸，小时候就拿匕首伤人，长大了果然是个杀人犯！刚才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继续了？痛的话要叫出来，不然我怎么知道呢？”

屈辱，疼痛混合在一起，艾伦有些分不清两者的区别，身上的伤口他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只是那家伙用力踩在他背上，他腹部的空气也一瞬间全部被挤压出去，他不得不张开嘴喘着气，好让缺氧的窒息感减弱点。

艾伦没想到还能在监狱里遇到仇人，说是仇人也不恰当。他小时候和让打架，曾被抓进警察局，当时怀疑他用匕首划破让额头的老警察居然是今日看守他的狱警，还真是祸不单行，艾伦一点都笑不出来，脸部肌肉僵硬得很。

只是一件小事，为什么这个人那么厌恶他？

老警察不给他时间思考，又是狠狠蹍了碾脚底，重压之下艾伦硬是把痛呼声咽回去，只是皱了皱眉头，见状，老警察更是怒气冲天，骂道：“利威尔教出来的果然是个废物！你要不要现在喊救命试试？不过你那利威尔叔叔也听不到吧！”

艾伦愤恨地咬牙，还没回答，背上的重力忽然消失，同时一声巨响轰然在耳边炸开。

怎么了……？艾伦费力地想从地上爬起来，没等他实现，有道银光闪过，手铐顿时断成两截，那人又一弯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艾伦条件反射地想挣脱出怀抱，可一动身子，就疼得他倒抽凉气。这时，熟悉得过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艾伦，抱歉。”

“……”

艾伦一下子顿住所有动作，干涸的嗓子挤不出一句话，眼睛却渐渐湿润。

怀里小鬼不说话，利威尔低头看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告诉他：“艾伦，抱歉。但是不管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家。”

和第一次相遇时一模一样的台词，都九年过去了，利威尔叔叔还是完全没有长进，这么想着，他却像个笨蛋一样哭了出来，嘴巴一张一合只有微不可闻的抽泣声，他一边将手环上利威尔的脖子一边把头靠在利威尔的胸膛上，听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才终于确认利威尔是真实的，就像那时候拯救了迷失在南街的他，一样的真实，一样的触手可及。

“利威尔！咳咳！你、你要带小鬼去哪里？他可是杀人犯！”

被利威尔一脚踹飞到墙角的老警察好不容易缓过神，就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他义愤填膺地瞪着两人，语气格外大义凛然，“你连警服都没穿，还敢进监狱？”

利威尔冷笑一声，缓缓走上前，还没踢到他，老警察吓得闭上眼睛，浑身发抖，利威尔平静地问：“我倒想知道，你这个废物说这话的气势是从哪里来的？”

老警察不敢再说话，牙齿都忍不住打颤，他僵持了五分钟，才想起偷偷睁开一条缝观察敌人行动，谁知两人已经消失在监狱里，他骂骂咧咧的手撑墙壁坐直身体，刚刚那一踹……好像把他肋骨都踹断了，痛得他直哼哼，但一想到这一次能让利威尔进监狱，他还是顽强地一步步爬出监狱，准备向艾维尔警官报告！

“利威尔叔叔……我应该不能出狱吧？”

“无罪释放。”

艾伦一怔，“哎？”

他没有傻到相信杀人犯还能无罪释放，可利威尔看起来很认真，不像是在说谎，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就当是一个美梦吧，他想要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暂时把疑问全部打消，安心地闭上眼睛。他相信利威尔，比相信自己还要坚定。

利威尔抱着他从警局的后门走到一半，畅通无阻的道路终于被人阻拦。

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此时举剑对着他，利威尔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个笑容谁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以艾维尔为首的警察们都痛心地望着他，像是望着一个堕落的好人。

利威尔不理会他们，他轻声对艾伦说：“艾伦，累了就睡会，醒来就到家了。”

我恕你无罪，所以无罪释放。

乌云在空中汇聚，远处的雷电噼啪作响，雨水最终降落于大地，滴答滴答，越下越大。艾伦突然伸出手抚上利威尔的脸庞，触感湿润，他似乎用尽全力般笑了笑，喃喃道：“利威尔叔叔，你哭了吗？放下我吧，梦和现实是不一样，这是你教给我的。”

“白痴，那是雨水。”

利威尔低声骂了一句，紧了紧抱住艾伦的手臂，抿成直线的嘴唇泄露了他翻滚的情绪。

艾伦，喜欢上他这种人真的会很辛苦吧？他可是连哭泣都要借助洋葱才能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