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只桌宠 监护人

四十

打架不是光荣的事，就算打赢了也不能拿来炫耀。

这一点艾伦很清楚。所以他特意沿着西街慢慢走回家，借助微风冷静自己的大脑，想想该怎么解释脸上的伤口。他不会想不开，把事情老老实实告诉利威尔，那么就需要一个合理而恰当的借口。

他苦恼地皱起眉头，又想起三笠和阿尔敏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是被他吓到了吧？艾伦苦笑一声，但在那极度混乱的场面下，他说的并不是谎话，而是一直深埋在心底的实话。

艾伦不知道正义的定义是什么，他只是固执地按照自己所想来行事，坚持自己认为的正义，哪怕没有人理解，他也不在乎。“要是真这样就好了……”艾伦忽然自言自语道，胸口发闷，期待的旧友相见没有让他感到开心，但这是利威尔的好意，他不得不装出笑脸，不能让利威尔发现他伤口的来源。

“我回来了。”

“回来得还真早啊。”利威尔从厨房里探出头，看了看弯腰换鞋子的艾伦，没有多想便说：“很快就好。”

“嗯。”

艾伦笑着应了声，拉开椅子坐下，等利威尔移开目光时，他的笑容猛然消失，嘴角耷拉下来。他没有太多时间编造借口，不出五分钟，利威尔就迅速把饭菜摆上桌，顺便无意地问了一句：“和小鬼叙旧叙好了？”

“啊……嗯，因为吉卡安看起来很精神的样子，所以我就先回来了。”艾伦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默默指责自己，说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然而当他视线与利威尔对上，艾伦不可避免地沁出冷汗，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事实。

利威尔点点头，似乎没发现他的不自在。

直到吃完饭，洗过澡还是没有任何问题，艾伦暗暗松口气，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警惕心也减弱下来。谁知他一跨进房间，守在门口的利威尔便一把抓住他，把他带到床前，按住他肩膀让他坐下，然后双手抱着胳膊，直直地看着他。

整个过程艾伦都没有反抗，在坐在床上后，他才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身子，“利威尔叔叔……怎么了吗？”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利威尔一个冷哼，艾伦顿时闭上嘴，安静地把视线投向地上，想逃避接下来的问话。

利威尔正努力克制自己的无名火，艾伦真以为他是瞎子，看不见他脸上那么明显的伤口，竟然还说出那种愚不可及的借口，他回想起来都可以嗤笑出声，利威尔呼出口气，眼神明灭不定，忽然他右腿一弯搁到了床上，不等艾伦有所反应，他身子往前一倾，用手掐着艾伦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艾伦耳根猛地滚烫起来，他结结巴巴地叫着他的名字：“利、利威尔叔叔！”眸子也因诧异而睁大，耳根的绯红很快爬上脸颊，利威尔依旧没有松手，只是放轻了手上的力道，面无表情地垂头，盯着艾伦的脸，也不说话，这样专注的视线让艾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脏都快蹦出嗓子。

利威尔伸出食指按了按艾伦脸上的伤口，艾伦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便听利威尔凉飕飕道：“知道痛还去打架，永远学不乖。”话是这么说，利威尔还是松开了他，一获得自由的艾伦忙手脚并用往床里爬去，他咬了咬嘴唇，看着黑下脸的利威尔，急急解释：“不是打架，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哦？脸朝地？”利威尔压抑着怒火，小鬼有必要离他那么远吗？

艾伦猛点头，于是再没耐心的利威尔瞬间炸开了，他倏然甩开脚上的鞋子，赤脚爬上床，艾伦咦了一声，想往更里面缩去，脚踝却被利威尔抓在手里，他蹬也瞪不开，更无法忤逆利威尔的力量，尽管他百般不情愿，还是被利威尔拉着，不断往他那边滑去。

在艾伦自暴自弃放弃挣扎时，利威尔却松开手，两人的距离已经相当靠近。利威尔冷笑一声，看着近在咫尺的艾伦，缓缓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对不起，不是摔了一跤，是打架。”事到如今，艾伦除了老实交代别无他法。

“我要的是详细过程。”利威尔不温不火地提醒他，见艾伦还想支支吾吾，他一皱眉，伸出的手没碰到小鬼，艾伦就像是见鬼一样惊叫一声，哆嗦着回答：“和吉卡安打了一架……因为他心情不太好……没有其他原因。”

利威尔缩回手，沉默下来。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音，艾伦按捺不住，试探地问：“利威尔叔叔，还需要说些过程吗？”

利威尔抬头看他，一脸平静地反问他，“喂，艾伦，你是不是讨厌被我碰到？”

这和打架有关系吗？艾伦一愣过后，迅速摇头否定，但利威尔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紧逼着问：“不讨厌？那为什么刚才离我这么远？”艾伦彻底愣住，他呆呆地看着利威尔，摸不准这句话什么意思，之前还在纠缠打架的问题，一下子跳跃到这个话题，不像是利威尔的风格。他咽口口水，斟酌着回答：“因为……我……”

一和利威尔叔叔靠太近，心脏就快爆炸。

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艾伦咬紧牙关，绞尽脑汁想憋出解释的话，利威尔却突然失去了听他回答的兴致，慢慢退后，声音平平道：“算了，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利威尔叔叔！”艾伦发急了，维持着跪坐在床上的姿势，他伸手拉住利威尔的手，没有用上多少力，利威尔却任由他拉着，既不甩开也不动弹。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但我可以确定，那不是讨厌！我不会讨厌利威尔叔叔！”艾伦深呼吸几口，闷闷地继续说：“我……可能生病了，不然心跳不会这么快，脸也红得不像话，害怕利威尔叔叔看到这样的我，也害怕自己一直就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利威尔背对着他，没有回头，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艾伦歪歪头，一脸迷惑，利威尔不再说话，反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像是一种安抚，让艾伦渐渐平静下来，和吉卡安打架时的戾气也随之飘散，他慢慢松开手，如释重负似的笑开了，能认识利威尔，是他一生最大的幸运也说不定。

哪怕……两人迟早会分离。

那是个很普通的午后，天空微蓝，阳光晴好，没有什么不详的征兆。

艾伦并没有长时间思考那些琐碎的事情，利威尔有事外出，他一个人在家把能做的家务活全做完后，就躺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不管怎么看，都和平常的周末没什么两样。艾伦正睡得迷迷糊糊，敲门声忽然响起，他不满地唔了一声，还是强撑着睁开眼睛，哈欠连天，踩着软绵绵的步子，伸手开了门。

“艾伦，你在北街的家似乎要被拆掉了，你过去看看吧。”

“呃……好，我现在就去，谢谢你来通知我，汉尼斯叔叔。”

艾伦关上门，揉了揉眼睛，热气充斥在视线内，似乎有些模糊。他眯起眼看看天边的太阳，嘀咕着非要挑这种天气拆房子，心里倒不觉得伤感，没有父母的房子在他眼里只是所普通的建筑，不能称为家。但那里毕竟承载了他的回忆，或许还能发现什么父母留下的东西，艾伦想着，慢腾腾朝北街走去。

北街一如既往的安静，似乎按下了时间定格，在这里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艾伦就当是故地重游，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脚下不停，即使很久没回家，他也不会忘记回家的路线。

出现在视线内的那所白色、红色交织的洋房，熟悉得让艾伦眼眶发酸，他定了定心神，伸手去推那扇雕花大门，意外的是竟然轻松被他推开，门没有上锁。艾伦掩饰住自己的惊讶，站在大门前，却是顿住动作，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卧室？厨房？还是阁楼……？最终艾伦选择前去阁楼，虽然他差点死在那里，但比起恐惧，他心中的探究占了更大成分。

一路走来，家里的装饰都没什么变化，只是常年没有人居住和打扫，落下不少灰尘，阁楼那尤其明显。艾伦一手捂住口鼻，一手对着空气挥了挥手，视线缓缓扫视一圈，因为阁楼曾出过火灾，所以现在的阁楼已是重建后的样子。

比起老阁楼，新阁楼只是质地强了点，摆设还是一模一样。

艾伦蹲下身子，还没找出美好的回忆，就想起当时自己被困于此的无助与惊慌，放火的人是他家的仆人，放火原因至今未知，他那时还小，不知道仆人最后去了哪里，就算问父母，得到的也只是敷衍。艾伦叹口气，余光瞟到了一本厚实的书，他便伸手拍去书上的灰尘，又轻轻吹了吹，书名总算显露出来。

《实验记录》——艾伦一怔，这不像是书吧？他还没来得及翻开，突然背后响起了脚步声，艾伦谨慎地回头，大声喊：“谁在那里？”他把书放下，站起身，注视着黑暗的那边。

“……是艾伦啊，我还以为是小偷进来了。”一个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是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老者望着艾伦，脸上是慈祥的微笑。

“牧师先生？”“是我，艾伦，好久不见。”听见艾伦认出自己，老者笑得越发开心。

艾伦尴尬地抿嘴笑，“嗯，好久不见，您最近还好吗？”

其实他没认出老者是主持父母葬礼的牧师，而是借着对方的穿着来判断他的职业。

“你不用担心我，我们出去聊吧，这里不太适合长时间停留。”

“好的。”艾伦点点头，忘记了那本奇怪的书，跟着牧师一同走了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大部分时间都是牧师在讲述这里附近要变迁的事，说是政府打算在这片土地上造一座公园，又说起艾伦的父母，感叹了几句。

最终两人漫步到公园内，三三两两的小鬼在这里追逐打闹，并不妨碍两人谈话。

小型喷泉是亚特斯广场喷泉的缩小版，因为天气逐渐炎热的缘故，喷泉的水也变得像是温水，艾伦伸手碰了碰，水花立刻布满手背，却又很快消了下去，艾伦收回思绪，扭头问向牧师：“北街公园不是挺多吗？为什么还要继续造？”“政府的打算谁也不清楚，我们去那坐坐吧……？”牧师遥遥地指了一下长椅，艾伦抱歉地笑笑，“对不起，要浪费您一些时间了。”

然而谈话内容让艾伦马上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