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只桌宠 监护人

十八

“艾伦，你真的不打算和利威尔警官说吗？”

艾伦默默想了一想利威尔阴沉的脸色，坚决地摇摇头，“不说。”

阿尔敏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还想劝说几句，却被三笠拦了下来，三笠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艾伦，“艾伦，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让我父亲扮成你的家长，去参加家长会。”

“……三笠，你不觉得事到如今已经晚了吗？”

他们都已经走到了教室前，隔着门，教室里闹哄哄的，有家长数落孩子的声音，也有孩子嬉笑的声音，当三人进来时，只有少数人象征性往他们瞟了一眼，艾伦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位置，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墨绿色黑板上龙飞凤舞的家长会三个大字直戳他心头。

都放暑假了没事开什么家长会！而且他最近和利威尔因吉卡安的事弄得两人都不开心，怎么敢把利威尔叫过来！艾伦在心里腹诽着，习惯地扭头想和阿尔敏探讨一下人生，却看到了空荡荡的座位，他愣愣地抬头朝教室后边望去，阿尔敏正乖乖地坐在他父亲身边，而三笠也被她的母亲牵着手，轻声细语地在说着什么。即使是班上最调皮的同学，现在也正仰头向父亲讨好般笑着，完全没了在课堂上和老师对骂的气势，只是个单纯地想要讨糖吃的孩子。

艾伦眼睛涩涩的，他慌忙用力揉了揉眼睛，转过头，不敢看着那样美好的场景，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望。

“咳，咳！”

班主任踱步站到讲台上，严肃地清了清嗓子，随即皱巴巴的脸又挤出一个菊花般的笑容，“欢迎各位家长在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本班参加家长会——”教室里安静了下来，班主任满意地扶正他的老花眼镜，继续说：“今天我想和各位家长讨论一下你们孩子的学习状况，还有个别同学的作业完成情况。”说到最后，班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艾伦，看得他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门刷得一声被拉开了，所有人都往那边看去，却看见一个身穿警察制服的青年走了进来，大夏天的，青年额头上竟不见一丝汗滴，面不红又呼吸平稳，走起路来似乎脚下生风，快速地走到艾伦旁边的那个空位坐下，也不和惊愕的班主任打声招呼，他随手解开领口的几粒金色纽扣，凉凉道：“艾伦，这笔账我先记下了。”

“利威尔叔叔！”艾伦压低声音，惊讶地瞪大双眼，为什么他会知道有家长会？

“呃，可能是这位家长因为公事迟到了吧，大家不要一直看着那边了，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吧？”

班主任恰当地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先是公事公办地表扬了上学期学习成绩优异的同学，阿尔敏和三笠都在他口中被谈及，又把爱逃学、扰乱课堂秩序、上课不听的学生挨个点名批评了一遍，后者花费的时间比前者长多了。艾伦紧张地盯着班主任，生怕自己的名字从那张嘴里蹦出来。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可现在利威尔叔叔坐在他旁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艾伦诚恳地在心中暗暗祈祷。

上天满足了少年这个渺小的愿望，因为后面有更大的暴风雨等待着他。

班主任说完奖惩情况后，教室里家长的反应大同小异，优等生的家长脸上都是得意洋洋的笑容，差生的家长都黑着张脸，摩拳擦掌，就等回家后对自家孩子进行男女混合双打。趁着中场休息时间，艾伦忙把疑惑问出口：“利威尔叔叔怎么知道有家长会？”

“因为你一看就知道有事在瞒着我。”

“这算什么理由？”

艾伦瘪瘪嘴，郁闷万分。

利威尔盯着他看了会，忽地伸出手，重重地揉乱了他的头发，在小鬼抱怨时他收回手，淡淡地说：“这是报复。”

没见过哪个人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是报复喂！

艾伦吐槽归吐槽，其实在见到利威尔的一瞬间，他那揪紧的心脏也就慢慢松开了，这就是安心的感觉吧……？他不自觉地咧嘴笑了起来。

“笑得像个白痴。”利威尔轻轻一声，脸上却带着笑意。

他当然不会是出于直觉这种愚蠢的理由才赶来这，而是在听韩吉废话时，捕捉到了她句子中的关键，韩吉亲戚家的女儿在这所学校就读，说是今天开家长会，在还不确定艾伦的班级是否也开家长会的前提下，利威尔就义无反顾地翘了班，来到这里。

这种丢人的理由怎么能告诉小鬼？利威尔心想，忽然察觉到背后有一道杀人般的视线，他回过头去——是一个黑色中长发的女生，好像经常和艾伦在一起玩，名字他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艾伦夸过她是个比多数男生还勇猛的家伙。

三笠·阿克曼敢用项上人头担保，那个警察一定对艾伦不怀好意！先不说他一进教室就只看着艾伦一人，坐下后竟然还敢用手揉艾伦的头发！那是她做梦时才敢想想的亲昵举动，那个可恶的矮子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办到了！

她恨是恨得牙痒痒，危机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三笠又想起艾伦幼时不懂事，摸了摸阿尔敏脸蛋，天真地说让阿尔敏以后做他新娘，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艾伦喜欢男生，也不会喜欢矮子那种类型！可恶……还是一点都没有得到安慰啊！

在感情方面一窍不通的艾伦并没有注意到三笠阴沉的脸色是因他而起，他回过头瞧见三笠和阿尔敏，还冲两人笑了笑，继而和利威尔说着话，似乎是在向利威尔介绍他们。

直到班主任再次站上讲台，利威尔背后那道杀人的目光才有所收敛。

“不知道各位同学还记不记得，在放暑假的一个星期前，我布置了一篇作文，是关于你们帮助家长做家务的作文。”班主任慈祥地笑笑，镜片一个反光，下一秒他就翻脸，冷酷无情地点了几个名字，“以上同学是至今没有交作业的，还有一名同学……他的作文，写得非常真实，非常动人，非常精彩！他，就是艾伦·耶格尔！”

不知道是不是艾伦的错觉，总觉得班主任在念出他名字时是咬牙切齿的，他脑中努力回想了一遍那篇作文，却悲哀地发现没有任何记忆，看来是他草草了事的作业中的一部分了……糟糕，别人都在往这边看，利威尔叔叔也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下面有请艾伦同学上讲台来朗诵他的这篇作文，大家鼓掌欢迎！”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尤其是三笠和阿尔敏拍得格外起劲，甚至还带着期待的表情。

唯独当事人艾伦脸色变化莫测，被利威尔小声叫了一句，他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到讲台，他多么希望通向讲台的路是永无止境，可惜无论他走得多慢，最终还是站了上来。

班主任把手中的作文递给他，皮笑肉不笑道：“艾伦，一定要一字不差地念下来哦！”

“……是。”

老师你这渗人的笑容是闹哪样？艾伦默默移开视线，看向手中的稿纸，如同一个机器，浑浑噩噩地就开始念起。

“吃过晚饭，我激动地跑到厨房，还没开口，利威尔叔叔就头也不回地说‘滚一边去’，我有点委屈，但还是坚强地把老师的要求告诉了他，我说老师让我们帮助家长做家务，可利威尔叔叔依旧是那副凶巴巴的口气‘你们老师无聊，你也跟着无聊’？”

讲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艾伦脑子正处于放空状态，压根没察觉到底下的异样，他继续念道：“利威尔叔叔这么不合作，作业该怎么办呢？我心想，在利威尔叔叔洗衣服时又跑了过去，再一次向他提出我要帮助他，这一次，利威尔叔叔没有说话，他很爽快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抓起我就往死里揍。”

“揍着揍着揍着……”

连读了二十几个‘揍着’，艾伦吁出一口气，“最后我哭着说利威尔叔叔你这样会害我完成不了作业，利威尔叔叔笑了，他说‘连你的老师一起揍哟’。”

“啊——真是美好的一天。”

艾伦读结尾时，远去的神志又回来了，他呆呆地看了下表情惊悚的家长和学生们，迷茫地眨眨眼，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就算作文很烂，也好歹捧个场吧。艾伦立马又求救般看向利威尔，对方却面朝窗边，看也不看他。

“老师……？”无奈的艾伦只好看向班主任，“我可以下去了吗？”

“当然可以，不过记得回去之后把作文重写！明天就要交给我！知道吗？”班主任夺过他手中的稿纸，气地老花眼镜直往下滑，他唉声叹气了半天，“我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学生呢！师门不幸啊！”

艾伦装作没听见班主任的哀怨，他小跑着回到位置上坐下，戳了戳利威尔，小心翼翼地说：“利威尔叔叔，是不是我作文写的太烂了？”

半晌，利威尔姿势不变，幽幽说了一句：“艾伦，为了你自己的性命，你暂时别出现在我视线内。”

“哎？！”

他真怕他一气之下把小鬼揉成球一脚踢出乌莫缇小镇。

班主任随后又嘱咐了几句暑假注意安全的场面话，就宣布家长会到此结束了。

他一离开教室，刚还鸦雀无声的教室立刻又闹腾起来，有各种各样的目光朝艾伦看来，被看得一头雾水的艾伦只好再次戳了戳利威尔，“利威尔叔叔……”

话音刚落，就见利威尔二话不说，一把扛起他就狂奔出学校，只留下潇洒的背影供世人瞻仰。

“那就是利威尔警官吗？和作文里一模一样呢！”

“是啊，长着一张杀过两三个人的脸！”

“那个小鬼没事吗？”

“没事的啦，能写出那样的作文的小鬼怎么可能会有事！”

当天夜里，利威尔深刻反省了自己作为监护人的义务，他下定决心要督促艾伦写完那篇无聊的作文！所以，尽管到了晚上十一点，他还是牢牢地坐在小鬼旁边，一手撑着头，眼睛盯着因写不出一个字而头冒冷汗的艾伦。

台灯下，艾伦一张小脸变得惨白惨白，他悲戚地一扔笔，大喊一声：“我不写了！”

然后立马被人桌底下踹了一脚，偏偏那人面上还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不写也没关系。”艾伦有苦说不出，只好拿起笔，继续看着白纸发呆，过了一会，艾伦绝望地抬头看向他，忧郁地说：“利威尔叔叔，既然上次写‘揍着揍着’凑字数被老师发现了，那么这次写‘踢着踢着’吧？”

利威尔笑了，他说：“这么写也没关系。”

“噫啊啊啊！……不，我觉得还是不能用凑字数来欺骗老师。”

“废话少说，快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