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之花 古终藤：长阳十大功劳（终章，蜕变与离别）

寂静的天际又呜咽出暗黑洛基亚回光返照般的嚎鸣。她顿时感到一阵惊惧——难道第二场拉锯战又要开始了吗？？

山雨欲来。拖着一身墨色鲜血的暗黑洛基亚已然腾空而起，恍若浓云般倾扑而下——

一道圆弧划过，这坨已经给人留下严重心理阴影的变态玩意儿总算被涅槃的司命们用特殊精灵球收服了。

寅猺终于松了口气，缓缓起身，任涅槃军围上来扫尾整顿。她看到依然负伤的赤川炎和宏陆司、小心翼翼捧着什么东西的洛降，还有较晚出场的沧海司与玄雷司都浮着疲惫但欣喜的笑容出现在周围。

几个军医急忙上前为超梦治疗，其中就有萝芙。虽然被惨状吓了一跳，但这小女生已经不哭哭啼啼了，只坚忍地咬着下唇完成自己的分内工作。

明媚宛若霞云的光点在眼前跳跃，残损的银铠居然若有生命般流畅地愈合着。虽然不太懂背后复杂的原理，但寅猺记得这身用E碳合金制作的行头可以随着超梦强韧的再生能力自行修复。

挥手间，已然如她初见时那高洁尊贵的君王了。呵……王……这个词他也不愿自己用在他身上呢。

“领、领主大人！”这时洛降仿佛捧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把装着暗黑洛基亚的特殊精灵球奉上来，“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扔一下球碰碰运气……”随后麟嘉强烈表示这小子人品那么好纯粹是受自己能力的影响。

一瞬间她确信自己看见了超梦的笑容，他甚至抬手拍了拍洛降的的小脑瓜。

大家的拍肩、欢呼声中，孤单且犹染泪痕的寅猺一步步后退，但始终凝视着超梦矫健的侧影——此时他已戴上修复好的头盔，双眸皆被遮挡在阴影中，然她依旧可以感觉到他在用余光淡淡地牵着自己，似心有灵犀。

她半酸半甜地弯了弯嘴角。从销魂城，到黎国，再到深渊，她走过的每一步脚印，都有这对目光的牵念。

仿佛在小心呵护一枚带刺的海胆，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愿离得太远。

只因为她的傲气她的倔强，还有她那层出不穷的馊主意，逼着整个涅槃一次次为她收拾残局。

对于一只执意不肯加入涅槃的流浪猫来说，真的实在是太过了。原本涅槃是很少插手边缘世界的，尽管有些人恨不得涅槃去死一万次。

不知这次捕捉暗黑洛基亚，涅槃会不会被乘虚而入。覆盖在涅槃上空的无上领域，会在领主离开时消解。不过，边缘国家们，应该都没有这胆子吧？

无论如何，强求他千里迢迢来见自己，根本是任性到了极点的事。

有时，她几乎觉得领主成为了涅槃的地缚灵，将毕生都扑给了这片罹难的大地。

到如今，她还敢自称自己是极致的自由和疯狂么？

在赤川炎的坚决要求下，她、岚素还有苏方尘只好留在涅槃接受治疗。不久，也传来了沉芳夙获救的消息。果不其然，作为双生子的夙和尘都是传说中的“梅洛爱塔”，也是无数事件的幕后主使，不过，在重生与重逢的喜悦下，一切敌我都不那么重要了。论功行赏时，寅猺意外地也得到了奖励——要不是收到通知，她都快忘记自己砍过一只鬼斯了。

新的一月姗姗来迟，岚素和苏方尘果然在涅槃的广场上举行了婚礼，不过，由于戴罪的苏方尘依然在留守观察期，所以只有岚素独自回到风葬岭等“老婆”归家。

因为是两个女生结婚，所以没几个人把这事儿当真。麟嘉甚至开玩笑说赤川炎可以把她们两个都娶回家，被寅猺等揍得满头包。

然而苍屠雳依然杳无音讯。没有尸体，也没有线索。更让寅猺心酸的是，她终于知晓雳的身世了。

当年兄长遗下的手稿中，有一份是专门留给超梦的。那份密信非常奇特，复杂到几乎只有兄长自己能够读懂。

作为一个失败的实验品，苍屠雳的身躯已经残缺得无法维持生命。兄长为他嫁接了机械义肢，最后甚至将自己的器官移植给了这个少年。

不过，正因如此，身体残缺的兄长无法如自己般死而复生，反是雳很有可能继承了兄长坚韧的再生能力。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坚信这偏执的银发少年依然活着的理由——虽然用洛降的话说，可能早就被轰成渣了也说不定。

这一切关系到夜猺族的来历。

他们很久以前，是生命之神梦幻的祭司。

因为不承认创世神才是创造这个世界的、唯一的神，他们被罚入地底深渊，在日复一日的堕落中永不见天日。

至于暗黑洛基亚，已无法推断这可怕的恶魔由谁造出，亦无法知晓他何时被封印。

只知道梦幻为了它献出了生命。这背后是否有诸神的权力斗争，已无人言明。

尽管已经失去了信仰，夜猺之王还是将封印之地划为禁区，派部分族人驻守。

没有主神庇护的夜猺族，其实早已失去了九死一生的能力，然而总有那么些奇迹诞生。

很难说究竟是梦幻冥冥中的庇护，还是自己已经被兄长暗自改造过了。

只知道这千丝万缕间，兄长的身份，竟也成了谜。

甚至有涅槃的学者猜测，她真正的兄长已经在她撞破卵壳的刹那亡故了。因为按理来说，同一枚双生卵中，应该诞生出同样毛色的猫妖，纵使有所异变，在可循的资料中，也只有藏青色欺诈猫的记载。

她不再想追究下去，只觉心里失落得空荡。

一个阳光温柔的下午，她在训练场附近闲逛，惊喜地发现了噩梦银发黑衣的背影——他已经可以出现在现实世界了。

她呼唤着跑过去，扳过他的肩膀，赫然映入眼帘的，却是洛降那熟悉的面庞。

洛降告诉她，噩梦神早已自知岁月无多，在见到领主的那晚，便已经选定了继承人。

之后每天洛降接受的所谓检查，就是修改基因组和免除排斥反应，以使这少年的躯壳可以跟噩梦残留的碎片完美融合——按理来说这是很犯规的事，因为基因改造后的B人类连像普通精灵那样进化都是不可能的，但由于洛降仅仅是被鬼盆栽附身，所以身体还有作弊的余地。

不过，这样的后果，就是噩梦本身的记忆和人格，在这少年的躯壳里烟消云散了。

听完之后，寅猺果断赏了他一拳。

那个拥有兄长面容的欠抽家伙，再也不会边说着恶毒的话边摸着自己的脑袋无奈叹息了……

于是洛降警告她，因为已经拥有噩梦神的力量，加上在捕捉暗黑洛基亚战役中做出的贡献，自己已经升职为上尉，请她以后放尊重点。

“是吗？姑奶奶还是王——不对，领主大人的助理呢。”寅猺不客气地顶撞道。

——“不过，只是兼职而已。”寅猺笑嘻嘻地戳了一下洛降僵住的脸。

领主询问她乐不乐意担任这个职位时她自是受宠若惊，不过她也很快承认，之所以同意，依然是因为非常自私的理由。

按照涅槃的律法，苍屠雳铁定是永久驱逐了，这少年虽异常执拗，但也有很强的自尊心，想来不会再出现在任何人面前。然而寅猺若孤身返回隐痕岛，依然有被他截击的危险。毕竟，谁也不知道那家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也没人敢确定他已经放弃了那股荒唐的恨意。

加上寅猺已经不想再给涅槃添麻烦，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留在这里帮点小忙划算些。

不过，要她办事儿，可是有条件的：

——“我要他一生都记住我。”盈盈的夕暮下，是寅猺笑弯的凤眸。

洛降讶异。他以为会有更无理的要求呢。这种事情，根本是她不说也会办到的吧。领主根本不会忘记任何东西，除非他自己想删了脑子里的资料。

“就是因为这样才想追随他。”寅猺惆怅地托着下巴喃喃，“因为我很任性，很情绪化，很疯狂，所以才需要那样一个人，永远保持着绝对的理性、冷静和睿智。”

“而且，夜猺族的生命并不漫长——至少，跟几乎永恒的他比起来，宛如转瞬即逝。”她眼底浮动出悲伤的神色。

总有一天，会衰老，会猝死，尘归尘，土归土，然后在漫长的时光中，被湮灭得杳无踪迹。

所以才那么狂妄地想要在他钢铁般的心上蚀刻下浅浅的痕迹。不求宠爱，不求珍惜，只求这抹泼辣张扬的紫，宛如烈酒般绽放出他未曾嗅过的血香。

洛降点头同意，某种意义上她已经成功了，全涅槃都找不出像她这样让人头疼到爆的家伙，随即被她鄙视地翻了好几个卫生眼球。

“和人类交合只会导致夜猺的血统越来越稀薄。何况我还是很讨厌他们。”她很自然地说出让人觉得很粗俗的话，“我没试过，不过领主说了我无论跟自然人还是改造人交媾都没有结果。唉，原本还觉得雳可能对我有点意思。”

“我不觉得。”洛降打断她，“他已经伤害了你两次。真的爱一个人的话——”“领主也这么严厉警告过我。嘻，你们都是好人。”她淘气地笑了，“我也不知道这世上会不会再有那样一个人，愿意关心我、守护我……”她怅怅地叹息，随后又轻喃，“我本来是申请当涅槃的刺客呢，好歹暗杀和跟踪才是我强项呐。结果领主还是认为你更能胜任，毕竟能穿墙的家伙可不多啊。”

洛降想，这疯丫头还是好好待涅槃吧，万一再碰到苍屠雳，保不准心一软就被那小子拐了或者毙了。

何况，让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的她远离血腥和杀戮，才更重要吧……再说，涅槃并不需要刺客。

“总之，我跟领主说，等我临死，把我的基因组留下来——虽然没法复原整个夜猺，但总比没有好。”她又一脸淡定地说着非常不吉利的话题。

“别说这么遥远的事。”洛降不太舒服地抗议。“真奇怪，我以为你号称最强的鬼降，会对这种话题感兴趣呢~！”“谁要听你东拉西扯的，那么空虚，就去找男朋友啊！领主大人又不会介意！”“但是我介意啊！！可恶、可恶！你简直蠢死了！！”这两个活冤家死对头又扭打了起来。

之后的时光如泉水般细细流淌。苏方尘和沉芳夙依然在缓慢的服刑期，岚素依旧留在风葬岭苦苦等候。唯一的变化只有寅猺——她已然褪去了无数青涩稚嫩，化作一名雷厉风行的女干部。纵有关于她和领主的闲言碎语，皆被那抹自信中浸着狡黠的微笑轻然带过，一如那夜色中的柴郡猫，危险，玄妙。

她依然坚决地住在当年监禁自己的拘留室中，每晚在那透着星光的窗棂下，安静地端详着那枚刻字的银镯，咂摸着累累伤与醉——有几晚，她跟萝芙一起更衣时，这镯子被那小妹子抢了去，随后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地指着那四个字母质问究竟是谁在向她示爱。

“你认错了。”她淡淡地将手镯要回，“只是要我活着而已。”她已经猜出是谁留下的讯息了。仅仅凑巧的是，原本第二个字母上，本来就余有因镶嵌晶石造成的圆形凹痕，因此“LIVE”这单词有时在微妙的光线下看起来像“LOVE”。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回想着那偶然的发现，寅猺将头颅靠在冰凉但舒适的枕头上，心口的银链随着呼吸静静闪烁，“怎么样？最后还是你赢了，让我留在了涅槃。”

逃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没能逃走，却早已放弃了无度的奢求。

“你啊，害得我一生都还不完亏欠涅槃的债呢。”随后她暗自笑了，领主一定听见了她言不由衷的抱怨。不过，会不会有所反应就不一定了。

尽管还是偶尔会有激烈的情绪起伏，但她早就学会了在人前挂着如岚素般沉静的笑容。只有回到这小小的居所，才会流露出怅惘的神色。

这颗心，尽管已经结上了厚厚的痂痕，却依然在非常柔软的位置，偷偷蜷缩着过去那个脆弱、敏感又爱撒野的小丫头。

不是不想改变，只是隐约觉得，那个小丫头很想、很想留下来，尽管不知在为了谁守候着……

半年后的某一天，终于挤出一些时间的赤川炎特地申请了年假，飞往遥远的风葬岭。然而在漫天的风雪中，那座古朴典雅的小木屋冷寂得仿佛从诞生起便已死去。

他孤单地徘徊在天地静默的雪原，脚印堆积成无尽的圆，又被片片飞雪擦拭得模糊。冰封的水面上，碧落般无垠的湖光，喷薄着凛冽的哀凉，将赤川炎那火红的身影浇得分外忧伤。

而回到涅槃时，却在门缝中寻到一封信，没有只言片语，唯有一片酡红的枫叶，和一抹翠青的竹叶。

听人说，今天有个温婉神秘的女子出现在门前，一身蓝裾，墨发簪缨，仿佛从古代的绢画上走来一般，亦如画中人般一直久久、久久地伫立着，空垂泪，无言语。

——垆边月，皓若雪，骊歌染素笺。忆流年，思无邪，竹影勾勒万缕丁香结……

画堂远、情丝断、分劳燕、夕云斜。危楼倾、翠袖难觅，奏一曲怀乡诉缱绻。

绘青丝长卷，换一宿无眠。夜阑，墨痕淡，唯听砧声锁寒烟……

涅槃寂静的暮色中，红莲司的居所，杳杳飘散奈良竹尺八苍凉忧郁的曲声，宛若尘霜满覆、流年倒咽。

——纵有缘，相逢浅，未把衷情诉遍。恨难却，相思绝，徒留泪染空庭清秋月。

凄肠断、不如归去。相逢早、重知晚、终成憾。一曲魂梦，老去华年，碧落黄泉、碧落黄泉！！！！

一宿笛音奏罢，风葬岭凄美的寒雪中，隐隐传来谁人的叩门声。

“请问……苍屠雳在么？”是一个还未变声的少年怯生生的呼唤。

被素手撩开的珠帘下，冰蓝发丝的他，轻声自述：“我是……苍屠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