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之花 九死还魂草：羽叶鬼灯擎（下）（千年一瞬的凝望

乌黑的瘴气再度磅礴得穿云贯日。天崩地裂中，暗黑洛基亚庞大的身躯终于撞开了坚实的大地。脚下，不断摇晃，令寅猺感觉自己简直是站在随波起伏的小舢板上。升入天空又雨点般溅落下来的黑暗力量直接穿透了苏方尘设立的光壁，砸得寅猺肩头火辣辣地疼。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久留了，这已经是不属于她的战场，尽管自己是多么地渴望，想要与他并肩成双。

炙热的阳光渐渐黯淡下来，天际，浓云密涌而出，暴雨滂沱——

湛蓝长发的高挑女性于一片电闪雷鸣间飒然登场，笼罩在深红半月眼镜下，那冷峻的目光仿佛锆石般闪烁着深海的邃远之光。

于她拂袖之间，凛冽的冰芒狠狠击中半空中暗黑洛基亚的背部，在其上凝结出厚厚的霜层——尽管伤害极佳，却也导致受袭者异常地狂暴。

与此同时一名几乎跟洛降差不多大的黑发赤瞳少年正席卷着一身电光降临——寅猺差点把他也当成了黑暗精灵准备冲上去砍一刀，随即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涅槃的玄雷司。

即使在雨水中依然可以拍打墨色龙翼的他，掌心的闪电宛如发光的巨龙般噼啪咆哮着咬向敌手——

大地在沉重地叹息。只见暗黑洛基亚缓缓降落在崎岖的岩地上，一身的暗疮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怎么会这样……”原本还因得手而志得意满的黑发少年瞠目结舌地喃喃。“可恶！现在落在地面的话，使用雷电根本无法重创他了！”洛降焦急地朝暗黑洛基亚连续投出数道可以克制对方的恶之波动，却无一例外地被某种神秘的力场阻挡散落。依然赖在地上回复体力的暗黑洛基亚，连再次受伤，程度都比之前小了很多。

这么说来，半天的功夫几乎白费了……

尽管涅槃方有足够的军医，但光是对暗黑洛基亚造成损伤就要消耗不少战力；目前看来，只是不断重复这等拉锯战罢了。

雨水依然哗哗地流淌着，合着一地鲜浓的血流潺潺。

俯仰间，皆是绝望。

黑暗精灵会自主攻击一切活物，尤其是将它们惹怒后的涅槃军。

“洛降！”看到暗黑洛基亚张开了血盆阔口，寅猺焦急地呐喊。

已经来不及了。

污浊的黑暗宛如泥石流般疯狂倾泻，一瞬间仿佛天地都在绝望中静默。

然而洛降并没有被炸得血肉模糊。在他面前，一抹弧光宛如无形的盾牌将黑暗爆破抵挡。

高大的银色身影逐渐被光芒勾勒得清晰。在坚固的机械铠下，是一个类似人形、却有着豹兽且拖曳着深紫色长尾的矫健身影，挥舞着凝聚满耀蓝光线的剑芒。

寅猺已然忘记了奔逃，仅是欣然又错愕地凝视着那难以直视的王者身姿。

他来了，那于天罚中与创世神奋力拼搏、甘以性命拯救苍生的战将。

他来了，那抹照彻自己生命的明光……

流淌着冰蓝波光的掌心缓慢而有力地合拢，将威力强劲的黑暗爆破逐渐收拢——

随后，“咯咻”一声清如裂帛，浓缩的黑暗能量被轻易捏碎，化为乌有。

旋即他纵身扶摇而上，强劲的风压吹得寅猺几乎喘不过气来。混沌的视野中，天地都被暗黑洛基亚沉重的影遮蔽了，唯有一抹银白带紫的轨迹，不断游弋，宛若割裂寰宇的彗星……

“超梦……”仰望着那不断周旋的银影，苏方尘恍惚喃喃。

由人类制造出的、拥有生命之神“梦幻”和他们自己基因的科技结晶——某种意义上，创世神对他的厌恶比对人类还要强烈。

这场战斗是多么的熟悉，同样是体型悬殊的对抗，同样是来自这半人半精灵无畏的抵抗，仿佛数十年前的光阴逆时针流淌，与此时此刻的画面重叠、回放……

“撤吧。”赤川炎下令。玄雷司似乎还要搀和，被他厉声喝叱，“现在我们除了让领主分心外不会有任何作用！他不会再分出空当保护我们第二次！”随后对依然站在那的寅猺等人下令，“尤其是非战斗人员请尽快撤离！”

虽然寅猺很想趁机溜进黑暗深渊寻找苍屠雳，但也只能跟着大家返回军车。

她最后凝望了一眼那不断交织的银与黑，任漫天风沙迷离了泪光。

飞行中的车厢令人胆寒地狠狠震颤了一下。窗外，已然漆黑如夜，唯有银痕缭乱、剑影纷繁。

光是两者战斗时爆发的巨大能量就足以令天地变色，这的确不是区区改造人能够参与的战场。

但寅猺还能隐约辨出一些蓝紫色的小光点出没其中。没有弄错的话，是那些忠实的钢铁昆虫。

“黑暗爆破……对同时拥有超能力和钢铁身躯的领主大人来说，是几乎数倍的伤害吧？”寅猺有些不太确定地询问洛降。

“领主的‘无上领域’可以抵挡一部分攻击，同时也可以用岩刃重创它，不过能否准确命中是个大问题。”洛降死气沉沉地回答。

“可恶！要是我能参战就好了！”麟嘉懊恼地捶胸顿足。

“那家伙的命很硬呢。”边上，苏方尘不无敬佩地对岚素苦笑。

岚素望着她，听其娓娓道：“为了抵抗天罚，几乎大半的身躯都废掉了罢。居然会想到用科技重建身躯。”

“那为什么不直接恢复肉身呢。”岚素不解。

“因为他说生物的肉体很麻烦，限制太多。”寅猺插进话来，“如果由计算机调控的话，情绪不会被轻易左右，也不会有遗忘、幻觉等烦恼。”她的眸中几乎又闪烁出了恨意。

“这样看来，跟你简直是两个极端呢……”岚素以极轻柔的声线呢喃。

至今还是不明白这纯粹以浓烈的感情和恨意生存下来的小猫妖，为何会被那具冰冷的机械吸引。曾经想过理解，想过支持，却始终不能遗忘，寅猺忆起他时眼角斑驳的泪光。

这也是为何自己一直憎恨着涅槃。然……亲身经历后，这心中呼啸着寒风的青鸾，隐约也被那炙灼的火凤点起了微微的暖薰……

军车终于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了下来——虽然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全体被轰成渣，但涅槃军们还是忠实地在战场外驻守、待命。

纵然已经快看不清黑云中超梦的身影了，但寅猺灵敏的视力还是能辨别出细微的光影变化——冰静的蓝，凝作了灼目的红，宛如已然白热化的战斗。

大地，山峦汹涌，宛如惊涛耸聚，竟皆是由超梦强劲的念力重击地面切削而成的刀光剑影。

虽然明白是岩刃，但这威力也未免太大了些。然而犬牙交织般的锋利岩石间暗黑洛基亚依然有足够的周旋余地，连续数次的喷吐尽管多半落空，仍有几发重重溅击在超梦坚固的铠甲——

寅猺发出惊恐的悲鸣。她眼睁睁任由那抹赤光宛如荆山坠星般于天际缓缓描摹出一缕无力的血痕……

银光乍迸。在涅槃军还未能出动前，寅猺已借用结晶的力量接近了战场中心。

空袤的大地上，溅起成涛的沙与血与屑，漆黑而锋利、鳞片般的翎羽自天际悠然舞落，勾勒出了一地狼藉。更遥远的地平线，暗黑洛基亚沉重的身躯砸出了一股无人搭理的小小尘暴。

纵使寅猺刚落下就开始寻找超梦，然在不断迷走的风沙中，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跪坐在地之际，一抹蓝光挑亮了视角——

破碎的石块四散飞溅，隐约可辨出一只熟悉的有力手臂。随之整个岩石堆都嘈杂地崩塌陷落，退让出掩埋在其中的身影。

超梦原本一身激昂的红光已冷却作黯淡的蓝。破碎的铠甲间，活生生撕裂出染血的肌理，是那般清晰而狰狞。

镶嵌着紫晶的银白头盔已横卧在尘埃里，超梦那云豹一般轮廓刚毅的头颅上，半边脸庞新伤旧痕烧烙般堆叠累积，镶嵌着一只同样泛着淡蓝色孤光的电子眼；完好的那边则是摄人心魄的熏衣草色。

虽然因严重的伤势几乎有些踉跄，但那俯视下来的目光依然静默而威严。寅猺没有再躲闪这清冽的注视。她此刻是多么想靠近他、拥住他、抚慰他，却自卑得连站起来迈步子的勇气都没有——不会治疗，也不会修补盔甲，不能为涅槃做出任何贡献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像小说中那样抱着他哭到肝肠寸断……

心疼，只是刻骨铭心地疼。一霎那多少仇多少恨多少憎多少愤皆在泪涟中头也不回地砸进一地尘沙。她不愿再苛求他见自己多少面、懂自己多少怨，只求他不要再这么苦这么累，将一切都背负得沉重……

然她没有开口。这些他都懂，都不在乎。

长久的无言中连时间都忘记了流淌，同样异色的眸子互相交织着潋滟的目光。凝望间，一瞬已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