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慢之双生华年 第四章 流年

这几日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离若还是又惊又怕的，惊的是那人的踩点工作做得极好，竟然可以连一个死人都能打听出来，怕的是如果当时没能侥幸逃脱，这结果怕是谁都想想不到的。

“这生日过的。”离若暗自埋怨着，“怎么自从遇见那个黑衣人开始一切都无法控制了呢？先是每夜不停重复的梦魇，这紧接着又是说我奶奶没死。”

不过，如果离若的奶奶真如那位黑衣人所说没有死，离若真的可以高兴的飞起来。要说离若的奶奶，在离若的记忆里，她可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

离若小的时候，奶奶身体并不好，所以离若只得交给她外婆照顾。无奈外婆是个典型的势利眼，再加上外婆家是三千金，离若排行老二，不是有句话说“疼大的，护小的”，这中间的自然也就不招人待见了。加之离若家里跟那一大一小相比条件不好，所以从懂事开始，她在外婆家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忍着”。忍着不去拿喜欢的玩具，因为即使拿到手里也会被表妹抢走；忍着在外婆训斥时不还嘴，因为还嘴后会被骂的更难听；忍着不去吃自己想吃的东西，因为即使夹到碗里的菜也会被外婆以“妹妹爱吃，没剩多少”的借口夹给妹妹；忍着对不公平的事情不发表任何意见，因为说了也没人听。记得有一次，离若和妹妹因为一个玩具起了争执，外婆闻声而来，不问青红皂白便给了离若一巴掌。离若解释说是妹妹的错，外婆张口就骂她是没教养的野种，以后就是个进监狱扫大街的命。离若反驳了几句，便被外婆罚不让吃晚饭。这样的戏码几乎隔几天就要上演一下，渐渐的也习惯了。不过有一次离若却记忆犹新。

记得那是个冬天的傍晚，离若又因为一个娃娃和妹妹争执了起来。妹妹哭喊着叫来外婆。

“这到底怎么回事？离若！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儿心？！”外婆埋怨着。

“我问她了，她说她不要我才拿来玩的，可是她看我玩的好就过来抢。”离若稚嫩的辩解着。

“抢你不会给她啊？！”

“我给她了……”

“她没给我！她没给我！”妹妹哭喊着。

“没给你怎么在你手上？！”离若有些急了。

“外婆，外婆她欺负我！”妹妹眼含泪水的撒着娇。

“好了好了，柔柔乖。离若不听话，咱们打她！”外婆随即拉起妹妹的手朝着离若就是一拳。

“为什么打我？！我没不听话！是她……”

“说你不听话你还犟嘴？我让你犟嘴！”外婆也有些急了，似乎拉着妹妹的手不那么方便，索性自己伸手抽了离若一个嘴巴。

离若的脸被抽的火辣辣的疼，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眼里的泪。外婆哄着看到离若挨打心情忽然变得极好的妹妹，转身进屋。谁知妹妹忽然转过头来，冲着离若说道，“我才不稀罕这个破布娃娃，还你！”随即将手中的娃娃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外婆，外婆，她扔了我的娃娃。”

“我没有！是你自己扔的！”

“好事学不会，报复人倒是学的够快！”外婆狠狠地看着离若说到，“捡起来去给我洗干净！”

“我没扔，是她自己扔的！”

“让你捡起来你听不懂还是没听见？你耳朵聋了还是脑袋有问题？！听见没？快点给我捡起来洗干净！”

零下十几度的温度，一双因为用凉水洗东西冻得通红的小手，以及此后的一生每到冬天手便会发红发痒的毛病，这样一个渐渐养成的淡淡然的好性格。不是不争，而是不敢去争；不是懦弱，而是不知道怎样可以改变。

那时的离若最喜欢的就是去奶奶家，哪怕没有很好吃的食物，没有新奇的玩具，就是靠着奶奶，听她讲那些故事，一下午也不会觉得腻。记得那时奶奶会在午后给离若讲故事哄她睡觉，什么狼人的传说啦，什么巫族的传说啦之类的。现在看来是有点儿神话的色彩，不过那时离若最爱的时光。每每吃完午饭，收拾妥当的奶奶便会拢着离若，一边拍打着她的背一边给她讲她所知道的故事。窗外阳光正浓，树叶沙沙作响，离若靠着奶奶，看着叶子缝隙间漏在地上的斑驳的光影，听着奶奶绘声绘色的描摹着另一个她不知道的世界，仿佛一切都安逸的融化了。即便在以后的岁月里，只要想着这些记忆里闪烁着光芒的场景，哪怕周围雷声阵阵、大雨磅礴，还是会被那时的温暖融化着、温暖着。

多久了，离若还能清晰的记得奶奶离开时的场景。那天的花开得格外的美，隔着窗子，外面的树叶轻轻摇曳着，像极了一双双挥舞的手，鸟儿飞过，窗外风轻云淡的一切，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窗子里，大片的白色拥抱着映衬下的奶奶的脸略微有些苍白，旁边的呼吸机还在有频率的一上一下，心电图机发出滴滴的电源联通的声音，所有的仪器都正常运转着，只是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心电图由一座座山峰慢慢变成了一条直线。离若觉得周围的一切随着那条渐渐变直的线突然变得安静极了，她看着姑姑拼命的抱着奶奶，像是谁要把她抢走似的，看着妈妈在旁呜咽着，看着爸爸第一次红了眼睛……眼前的所有就好像是在播放一场无声电影，画面鲜活，却静的诡异。

“如果有天奶奶死了，你怎么办啊？”

“那我就哭，哭到奶奶活过来。”

耳边忽然传来以前和奶奶的对白，离若怔了怔，伸手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发现竟然没有一滴泪从那里流出来。原来，最深的痛竟是没有情绪。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若你还在，我便是倾尽所有也愿意换你一个明天，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离若眼眶微湿，多久没再想起这些了？这些年，浑浑噩噩的活着，记忆竟也本能的试着躲开这些。每次总还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说奶奶喜欢她笑，如今连肉带皮的一块扯出来，每多扯一寸便多流一寸的血，割在身上生生的疼。一别经年，再见，怕是“纵使相逢应不识”了吧。

暗自神伤，无奈花无百日红，更何况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纵是厉害如始皇，最后也终将归于尘土，逃不了。就像四季更迭，万物皆有其生存的律法，更何况人是万物之灵，又怎会逃脱命运的安排，天道的循环。愿望虽美，可终究是空梦一场。

离若又想起那日遇见黑衣人的场景，那人说，奶奶没死。可是，自己明明亲眼所见，难不成自己的眼睛会骗自己？退一万步讲，即使奶奶没死，那为何她不来找离若？她生前那么疼离若，为何可以舍下她视若珍宝的离若，避而不见十余年？

放学回家时家里有客到访，刚放下东西离若也被叫进了书房。本以为是什么家庭会议需要她列席的，结果一进屋就发现气氛不对，再一看，那天的黑衣人赫然坐在她面前。

“你……你怎么？”

“你们认识？”老爸问到。

“哦，我前段时间见过她，不过她不认识我。”黑衣人说。

“离若，来。这是你奶奶的妹妹。”老爸介绍着，“也就是你的姨奶奶。”

“姨……奶奶？”离若看着面前这个长相不过二十多岁的女子。

“没错，她是你姨奶奶。”老爸坚定的说。

“也不怪你，要是我是这个环境长大的，我也不信。不过我确实是你的姨奶奶，我叫白玉笛。”女子笑着说。

“那你多大了啊？”离若随口问到，可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这口气不太尊敬长辈。

“还小，按你们的年龄应该是七十多吧。”女子淡淡的回答。

“啊？！可是……”

“不像对不对？因为我和你周围的人不是同一种族的，换句话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种人。”

“那你是哪种人？”

“我是巫族，所以会比正常人衰老的速度也比常人慢很多。”

“你是巫族？那我奶奶是你姐，那她也应该……”离若忽然想到遇见的那天晚上她说的话，“那你说我奶奶不会死是怎么回事？”

“因为巫族的人都有巫法护体，即使没有了法力身体也比平常的人要好很多。也就是说即使是一个没有了法力的巫族的人，他活到一百也是不成问题的，哪怕遇到车祸什么的，也没有办法对他的性命造成威胁，顶多就是受些伤罢了。”

“受伤？”

“嗯，因为巫族人要承担法力的附属力，所以生来恢复能力就比普通人强，更何况你奶奶当年可是族里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么会因为抢救不及时就……”女子有些动容。

“那你怎么证明我奶奶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离若，相信她，她说的都是真的。”旁边的爷爷喃喃的说着，“你奶奶的确不是平凡的人物，要不是她救了我，恐怕现在……”

“那你来做什么？”离若问到。

“我来是遵守我对她的约定的。”

“约定？”

“对，约定就是在你十八岁生日之后，让你选择你的人生。”

“选择我的人生？什么人生？”

“待在这里做个平凡人，还是回归族里继承你奶奶的衣钵。”

“那我爸不也是我奶奶的孩子吗？还有我姑、我叔，怎么单挑我啊？”

“每个人体质不同，你接受的是你奶奶最纯的精元。不过，不过这事情本应该由你奶奶亲自跟你解释的。”

“可你刚刚不是说我奶奶不可能死吗？”

“对，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可刚才和你父母还有你爷爷都确认过姐姐已死的事实，所以，也不得不信。不过……”

“不过什么？”离若有些激动，好像这个姨奶奶知道些什么关于奶奶没死的线索。

“不过我却始终能感觉到她依旧存在的气息。你知道，每个巫族的家庭，血缘最近的成员间总有些说不清楚的连结的。”

“那如果我跟你回去，会不会找到我奶奶？”

“我不敢保证一定能，但你可以去问一问大祭司，她应该可以帮到你。”女子郑重的说。

“好，我和你走！”离若大喜。

奶奶，如果你真的没有就这样离我而去，不论付出什么，我都愿意。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忍心躲着不见我，若你知道这些年我所经历的，你还会再离开我吗？你舍得再离开我吗？即使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又或许你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能与我相认，哪怕可以再看你一眼，只一眼我也心满意足。我不愿只能在午夜梦回时分与你相见，那个你虚幻的我都握不住，我要看到那个活生生的你，那个不论何时想起都会让人感到很温暖的你。纵然沧海桑田，也难敌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