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 琵琶弦上说相思 其四 罢相外徙

临江仙 琵琶弦上说相思 青玉黯 女生小说 | 古色添香 更新时间:2011-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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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深秋冬时分,绵绵细雨滴落窗棂的声响惹人零落思绪,蔡确踱步至窗边,望见曾经风华无限的一树碧云,早已在寒风的咄斥下消散殆尽,徒留一条落寂的影子在夜色中瑟瑟颤栗。又是雨夜,阴冷潮湿的空气使得他的心也似浸没在一曲寒潭中。

蔡确深叹一口,径自坐至桌案前,触及手边茶盏,已是冰凉。他倦怠地一推茶盏,即便口舌干涩,亦懒得唤人来添茶,就这般无所适从地坐着,脑中却不断响起曹王赵頵神色凝重的忠顾“延安郡王乃太子也,此时不立,更待何时?晚些这皇位自是他人囊中之物了!”(1)曹王是今上的三弟,蔡确自然知其所指“他人”正是今上的二弟,曹王的哥哥——雍王赵颢。这位亲王颇受高太后钟爱,现下正值年富力强之时,此时官家病甚,东宫未立,皇帝亲子尚幼,赵颢却频频出入太后宫阁,遇宫中妃嫱亦是礼数不周,甚为轻慢,今上病重至此时已是难以言语,见雍王此举,亦只能怒目而视,赵颢自是愈发跋扈自恣。最令蔡确忧虑忿郁的是这赵颢与高太后一般,是个彻头彻尾的守旧派,“新法”初行之时,他便在官家面前大放厥词尽言“新法”之患,惹官家震怒道:“当真是朕变法败坏天下之事么?还是这皇位当让与你来做才对?!”照现下情况探来,太后似是有拥立赵颢之意,这一来,今上以及他们这一班宰臣苦心经营多年的“新法”怕是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念至此,蔡确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一股寒意凄入肝脾,好似置身于幽窅的冰窖中,每一次呼吸都令他感到深重的痛楚,蔡确不禁想起独自静躺在大内福宁殿中的官家,他一生不纵声色,勤于政事,为了实现富国强兵的梦想,他力排众议,操刀变法,然而,历经永乐城一战大败于西夏之后,官家宿夜未眠,终于病倒。蔡确永远忘不了皇帝听闻边事败讯之后,在朝堂之上面对一干辅臣恸哭流涕的影像,自那一日之后,他如高堤崩溃,凶猛的洪流将他生生击垮,那是宰臣们最后一次在大殿上见到当今天子。如今,当初那个果敢坚毅,叱咤风云的大宋天子已病入膏肓,口不能言,或许,他耗尽毕生心血推行的“新法”就要被他的至亲之人毁溃殆尽,对他来说,这才是最深的悲哀。于蔡确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不甘心就这么坐以待毙,他要勉力一搏。

大宋元丰八年二月,这日左相王珪率三省、枢密院主官于宫中探视皇帝。之前右相蔡确、枢密使章惇已然同王珪一番谋划,王珪这个尸位素餐的“三旨宰相”悠哉了一辈子,至此关键时刻倒还算清醒,总算是没白食朝廷俸禄。一行人进了福宁殿,王珪见官家虽丧失言语之力,神志尚清,故奏请立十岁的延安郡王赵佣为皇太子,由高太后听政,皇帝点头应允。此时高太后、向皇后、赵佣生母**妃、众皇子都立于帘后,听皇帝和宰臣一番定夺,均知大局已定。

元丰八年三月初五,大行皇帝驾崩,谥号神宗,太子赵煦(赵佣改名作赵煦)即皇帝位。此刻,恐怕内心最为惋叹哀楚的要数高太后了,这个年迈的老妇人对长子神宗皇帝行新法之举向来不满,本一心想立与她政见一致的次子赵颢为帝,谁知王珪蔡确居然坏她好事。王珪向来温和顺从,此次这番举措亦是为人臣而尽忠,倒是蔡确这只精狐狸,眼见若立雍王为帝,自家必然失势,于是私下撺掇宰执先发制人,立年幼的赵煦为皇储,这一来免不了要她垂帘主事,一把年纪还要受这般折腾,高太后暗啐一口,枯瘦的指节不禁紧攥袂角。

新帝登基这日清晨,殿前副都指挥使燕达奏请高太后,欲守宿东门外,并请差派殿前指挥使六十人赴内东门披甲待命。太后甚为恼怒,内东门出入者均为皇族亲王,燕达此请难不成是隐喻有人欲谋篡皇位么?太后不允,燕达再请,并解释道“此举乃为严防有奸人随皇族入大内,则事起不测。”蔡确一行人立刻表示赞同燕达此举,高太后无法,只得下令准奏。新君登基大典之上,高太后坐于帘后,透过帷幔罅隙,她望见右相蔡确身披紫褶朝服,腰饰玉带,头冠貂蝉笼巾,他双手执象笏,长身玉立于大殿之上,好个气度娴雅的执政!只是他微垂的脸颊折射出一缕不动声色的得意,清秀的眉角分明噙着漠然的挑衅,这深深锥刺着高氏的心脏,她面色愈发阴冷,教一边侍候的小黄门满心悚然。

五月,左相王珪病逝,故朝廷升任蔡确为左相,同时任命保守派司马光为门下侍郎。司马光奏请朝廷许广开言路,为罢黜“新法”制造渔轮。此举正中高氏下怀,即刻诏准!随后司马光纠集同党开始屡屡攻击新法及改革派官僚,而左相蔡确自然是首要目标。于是不断有人上奏弹劾污蔑蔡确,并乘蔡确为神宗皇帝送葬山陵之际,向高太后进言说“蔡确自诩有新帝定策之功,且联合章惇、邢恕等人共谋诬枉太皇太后对册立一事颇有异议,此事已传得外廷皆知,如此悖逆之举,是要置太皇太后于何种境地?!”高氏听闻此言,愈加对蔡确恨之入骨。

大宋元祐元年,正月初,保守派刘挚罗列了蔡确“十大罪状”,称言:“确辄自称定策,贪天之功”,请奏朝廷罢免蔡确的宰相之位。而此时“新法”亦被不分良莠,逐项罢黜。枢密使章惇对司马光意欲尽废“新法”的奏章逐条据理驳斥,言之确凿,却被朝廷置若罔闻。司马光一党认定,只有除去蔡确章惇二人,其余物事自然易为处置,届时朝政大权在握,尚有何事不可为?

在不断的弹劾攻击中,蔡确深感心力憔悴,他告假三日,把自己锁在书斋内。家丁妾侍都知相公近日心绪不佳,自是不敢叨扰,生怕惹怒了蔡确自讨没趣。琵琶亦是几日不见他身影,寻了侍婢来问,只说相公几日都独寝于书斋,似是忧深虑重。

“我去探他。”琵琶笑道。

婢女倒是一脸慌张:“娘子莫去,相公说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琵琶稍稍一顿,却仍旧披了外衫,径自向书斋行去。

她于书斋门口立定,阁门半掩,她透过门间罅缝望见那一袭清雅的影子立于窗边。阁内未曾燃灯,月色的清辉顺着他的侧脸流泻下来,投射于地,如一方水渍,泛着深幽的光。他就那般漠然站立着,仿佛便要溶入这一抹月华中去,朦胧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依稀听见一声似是而非的太息。她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煎熬汹涌,只抬腕推门而入。

雕花木门放出一声微响,蔡确听闻身后细碎的步履声。尚未顾及转身,便被一双纤纤素手环住腰间,一阵幽淡的青桂香氤氲入鼻,他知是她。

她将额首贴及他背上,沐浴在一室星辉中,半晌无言。

“既然来了,又怎的不说话?”他终出一言。

“相公吩咐了,不许闲人叨扰。”她索性将口鼻贴在他衣衫上,一脸满足地嘟囔道。

“自是知晓我吩咐过,还来此撒赖做什么?”他轻笑一声,转过身来探她的表情,几日不见,他倒是真的想她。琵琶一双皓目盈盈含波,似是正要入寝,并未梳髻,青丝如瀑般垂于胸前,白皙的小脸被冷风拂过,微微泛红,如清水芙蓉,教人忍不住想品尝这胭脂色的诱惑。

“什么撒赖,谁说我撒赖了?我不过是刚巧路过而已……”她一蹙秀眉,竭力寻找源澜为自己开脱,“兴许你躲在这摆弄些子巧趣的物事,故意不让我知道。”她又一扬眉,为这个绞尽脑汁的“灵机一动”暗自得意。尚未回神间,便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堵截在半路。依然是恬散从容的白木香气——是蔡确一向甚爱的香,只是他的鼻息间却呼出了落日斜阳般的沉重与萧索,连带着使她的心也浸润得冰凉。

“其实我好挂念你,又担心你。”她深看他双目,试图从中解读他的苦楚。

“没事,我只是有些乏累。”他微微侧首,心不在焉的应道。

她伸手扳回他的脸庞,神情凝重的迫近他眼神。蔡确见她拧眉正色的模样甚是娇痴可爱,忍不住吃吃一笑。琵琶倒是急了,攥着他的衣衫道:“不许笑不许笑!”见她满眼期许担忧神色,蔡确心下越发不忍,他不知与她实情,只因不愿她忧虑烦恼,他爱看她轻言巧笑,爱看她眉间一簇顽色,爱看她立于碧树下的亭亭倩影。他怔忡片刻,终于开口:“兴许我们会离开汴京。”

“去哪?”她疑道。

“不知道。”他的音色中悬着一丝落寞,一丝希冀,“总是要离开的罢!”

她缄默半刻,旋即钻进他怀中,像只渴求温暖的小猫,她的素手逶迤于他胸间,令他肺腑间一阵燥热,她温软的唇游移于他耳畔,柔柔地唤他的名,更是教他心内波澜迭起。蔡确一把拦腰将眼前这一抹温香抱起,在窅昧的夜色里,女子的眼眸更是如泉般淑清,她幽幽地启口:“你去哪,我便去哪,只不要与你分开,天涯海角,于我来说都是一般景色。”

蔡确只觉内心深处有种浓薄的暖意缓缓洇开去,似洪荒明灭中一点甘露,扫空了汴京阴霾的天日和他心内深重的忧念。他小心翼翼地怀抱生命中这一抹暖阳,穿过寒夜里幽邈的回廊向寝阁走去。

翌日清晨,蔡府接到朝廷诏敕,蔡确罢相,充观文殿大学士,知陈州。想起罢相制最后那句“固无内外之殊。往壮茂猷。以辅予治。可特授依前正议大夫、充观文殿大学士、知陈州。”蔡确不禁哑然一笑,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至少,他还保住了自己的职衔,对太皇太后,更是该感恩戴德了罢!琵琶撩起帘幔,忽闪着惺忪睡眼道:“相公,出什么事了?”

“娘子怕是该改口了,今日起我再不是宰相。”他行至床榻边坐下,微微一笑,又道:“我们要去陈州了。”

琵琶讷讷地颔首,李王帐中的残香晕散在阴冷的空气中,透出些许哀婉寂寥。她见他澹泊闲情依旧,眼中却不经意间滑过几许苍白无奈。窗外间歇传来声声鸟鸣,已是冬末春初,可是,看不着汴梁城的春花了,琵琶不禁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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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高太后“雅爱雍王(赵)颢”,“神宗疾弥月,太子未建,中外汹汹,颢有觊幸(帝位)意。每问(神宗)疾,辄穿帷径至皇太后所语,遇宫嫱不避,神宗数怒目视之,颢无忌惮”。荆王(后封曹王)“(赵)頵屡挽止之。頵朝遇蔡确,数以言促确曰:延安郡王,太子也,不立何待。确犹豫未决,頵曰:晚则他人是有。神宗疾甚,颢欲留宿禁中,頵奏得弗宿,太子(哲宗)立,頵内助居多。”上述皆出自《哲宗旧录》的《宣仁(高)皇后传》、《(赵)颢传》、《(赵)頵传》,基本符合史实。

PS:再废话几句:

一、1、关于蔡确对于“哲宗之立”一事的态度,国内N多历史书籍都是参考垃圾《宋史》阐述,居然连《剑桥宋史》也受其不良影响浸淫,说蔡确和章惇有意立神宗之弟雍王赵颢,而高太后坚持立小皇帝赵煦。然而若参考相关学术书籍,便会发现事实正好相反。细察《续资治通鉴长编》,作者李焘,这位南宋史学家也标注出不信《哲宗新录》中所载蔡确想另立赵颢一事,反而是《哲宗旧录》所载更符合逻辑,本文则按哲宗旧录所载事迹攥写。有兴趣探看此段历史的筒子们可以参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351元丰二年八月癸巳,卷352,元丰八年三月甲午注,卷353,元丰八年三月戊戌及注。

二、蔡确和章惇是新法领袖,怎么可能去拥立保守派的雍王赵颢?之前看《哲宗新录》中的记载,就一直觉得很牵强,好像蔡章二人脑子抽风,想出这么逊的点子。因宋高宗为了给老爸宋徽宗寻找亡国的借口,因此要将责任归咎于变法派,于是乎大肆篡改《神宗旧录》,《哲宗旧录》,哲宗之立学术界论及不多,因为写蔡确,故而仔细研究了一下,很庆幸,历史还是为我们留下了蛛丝马迹。蔡确真是很冤枉,这也是为何其去逝之后,在哲宗和徽宗两朝,老蔡地位极为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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