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殇降魔弈 第四十七章、金缕一曲（3）

白锦素微微睁开眼睛，却见沈重阳、哥哥白如尘以及七星堂众护法都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嘴角噙着笑意，却丝毫没有力气说话。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沈重阳咽了咽口水，声音嘶哑。之前，他还以为她是李师叔晚年的相好，在见到她时却莫名的感到异样，她的气质孤冷，却也淡然，周身气质之于他是那样熟悉。甚至见到她，他的心跳都加速了，毫无来由的。沈重阳有些担心，尽管她的脸很美，美得不会有男人望她一眼而不对她心存怜惜。但是，他就是害怕，害怕自己此刻的异样和不同寻常的心动，是不是真的爱上她了……

白锦素刚想张口，手不知不觉抚上那已被鬼手重新打造的美丽容颜，她知道，白锦素已经死了，自己现在是祝蝶，一个全新的女子。

“我，我叫祝蝶。”她缓缓开口，观察着沈重阳和白如尘的反应。祝蝶，祝蝶，沈重阳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似乎要从这个名字中找出自己记忆中的熟悉感。白如尘却微笑着，轻轻上前，温和道，“姑娘可知自己已身怀有孕，这么不当心，可是对不起自己腹中的宝贝——”他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对了，孩子的爸爸呢？”玄武借机发问，孩子的爸爸不会真的是李师叔吧？尽管他说，她是被丈夫抛弃的渔女，这本是很平常的江湖事，更何况这个纷争乱世；但是他就是想听她自己说个明白。

孩子的爸爸，白锦素乍一听这几个字心底的某一处柔软突然纠结在一起，他不知道那是空虚还是疼痛如麻，勉强一笑，微张开有些苍白的嘴唇，“孩子，孩子没有爸爸，孩子爸爸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沈重阳见到刚刚虚弱醒来的女子提及腹中孩子的父亲是一脸凄惶，眉头也不禁紧缩。其他人大概也知道这姑娘可能和她腹内孩子的生身之父又过一段情伤，逐渐也就不再相问。

这时，有人到沈重阳身边，对他耳语。沈重阳微微一笑，“貔貅回来了——”大家相互一看，大概知道可能有好的消息来了。

貔貅见到沈重阳时刚刚从短寐中醒来，还带有一身疲惫。他的轻功和跟踪侦听能力都是七星堂内属上乘的，见到沈重阳，他立刻毕恭毕敬地站起行礼，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我跟踪了山家明数日，发现他除却出入日本酒馆，就是呆在藤原秀一位于佐贺町的别墅。期间，我听说，他们从东北秘密运出了一批文物，这些文物会和青城搜刮的一批文物一起谨献给东京，去庆贺他们天皇的生日，其中，我还听说什么金缕衣——”

“金缕衣？”沈重阳和白如尘异口同声道。金缕衣是从千年古墓中出土的王的裹尸衣，早年七星堂的先辈有盗墓嗜好的人从古墓中取出，将之视为了七星堂的震堂之宝。据说，这位王在生前是一个战神，有此金缕衣在此，七星堂便可在青城及周边的百年江湖呼风唤雨。后来，金缕衣被一些有野心的日本浪人觊觎，沈重阳的父亲月护法沈皓白就是因为保护金缕衣而牺牲。他是被日本人杀害的，在临死前，他将金缕衣掉包，真正的金缕衣托付给了青城白家，至今依然。

“你也知道金缕衣？”白如尘好奇地望着沈重阳，却并不知沈父为金缕衣献出性命的旧事，沈重阳也是在不久之前一步步深挖父亲的死因时获得。他一直好奇，父亲是个本分的商人，做的买卖也是纺织实业，怎么会被日本人盯上，甚至表面上是卷入政治漩涡的意外，实质则是踏入他人早已设置好的迷局死于非命？最终，他调查出父亲不为人知的另一层身份，以及那一件夺其性命的金缕衣，甚至他还曾怀疑过白家与父亲的死相关，但现在看来，金缕衣之复杂已经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看到沈重阳点头，白如尘深邃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他颇为满怀愁绪的脸庞，叹了口气，“哦，我现在想起来了，听家父说，金缕衣是沈家的定亲信物，想来沈兄是不可能不知道了！只是现在，可能家父和整个白家都要有危险了——”

白锦素的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不知不觉双手紧紧抓住了被子，只是周围的人都没有看到。而她的这一细微变化以及悄然变色的脸却都没有逃脱沈重阳漫不经心望向他处的眼底。

井伊美织静静地坐在藤原秀一的房间里。她的面前是一副棋盘，棋盘上是一副残局。那是白锦素和他不曾下完的一盘棋。看到棋盘的暗藏汹涌，藤原秀一就会想起白锦素淡然清秀的脸庞，心情也不会变得极坏。偶尔对着棋盘小酌，自言自语，已经是他最隐秘，最不为人知的一部分了。

藤原秀一推开拉门，玄关处飘来了淡淡的酒气。井伊美织知道，藤原秀一是个极度节制的人，自控力很强，也很少沾酒。因为他自知不胜酒力，酒后便会有失态之举，因此他甚少碰酒这个东西，除非与熟悉的人端起酒杯，或者心烦意乱时的自斟自饮。但是，他饮酒从来都是很有分寸，甚少酒醉。

“藤原君，藤原君……”井伊美织轻轻去扶藤原秀一，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过不了多久，老藤原和一些日本的上流贵族就会抵达青城，参加他们的婚礼。她是为了准备婚礼才住进藤原秀一的这一处宅邸的。

“晴子，晴子，我马上要结婚了，你不祝福我吗？”藤原秀一朦胧的目光中泪光闪烁，紧紧抓住了井伊美织前来相扶的手，井伊美织愣住了，手不禁颤抖着离开了藤原秀一的身体。但是藤原秀一似乎不依不饶，他突然上前去紧紧抓住了井伊美织的手，咆哮着，“你说，你祝福我，你说！”他拼命摇晃着井伊美织的身体，井伊美织在他紧紧的环身而抱中犹如任意摆布的木偶，木讷而惊慌暗藏。他把自己当做了晴子，他把自己当做了晴子！他竟然在快要结婚之前将自己，他即将共度一生的妻子当做了别的女人？他怎么能……井伊美织的心从来不曾这般疼痛，忽而，青龙的脸又浮现在脑海。她知道，那个男人是爱她的，她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她能从心底感受出。可是，他呢？那个从小与她青梅竹马的他呢？

阳光将眼睛照得刺痛。

藤原秀一缓缓睁开眼睛，屋内一片狼籍。他起身，发现自己竟然将那爱惜的不轻易褶皱的军服扔在了身旁，还有自己撕扯过的女子的和服。他转头，那女子正枕着他的一只手臂睡得正香，看上去是累极了。白色的榻榻米上，几滴已经褪色的落红犹如盛开的樱花，似乎刺目的提醒他，昨夜的他与她，有过多么原始的亲密。

突然感觉头很痛，记得昨夜他的心情很不好。本想借助朱雀查处青城的军统地下电台，而水上飞竟然让朱雀跑了！看样子，天朝人还是不能相信的。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昨夜的他破天荒的与晴子一起小酌，晴子穿着一件素雅而清丽的紫色和服，默默地坐在自己身边为他温从家乡运过来的清酒，然后为他斟满，笑盈盈地看着他一小杯一小杯地独酌下腹。恍惚中，他一次次将晴子错看成了白锦素，酒下腹后的火辣烧得他的肠胃都纠结在了一起。都说酒后乱性，他差点就要了晴子，而晴子也十分欣喜。之前，他是与她有过暧昧，甚至吻她吻得天昏地暗，自己也不知为什么，除却了吻，他和她就是不能发展到再进一步，似乎有什么障碍冥冥之中梗在他们面前。

藤原秀一承认，他喜欢晴子。但是对于她，却没有了对于白锦素那般惊心动魄地心动，想要不顾一切的抓住和占有，甚至因为失去而颓丧，失败感在心底形成了一步步扩大的不甘阴影。当觉得自己真的醉得头晕眼花时，藤原秀一还是准确地知道，那个噙着优雅笑意投怀送抱，向自己示好撒娇的女子是晴子，不是白锦素。那一刻，他的理智战胜了欲望，因此他头一次在万花丛的情场上做了逃兵。可是，这个躺在自己身旁的女子是谁，她怎么会与自己肌肤之亲？这可是自己的房间啊！逃开了晴子之后的事情，他一点也记不得了——

他慢慢站起身，抽出那一只一宿被人作枕的胳膊，顿感酸麻。走了一小步，却为脚下冰凉的棋子所惊，又悄然蹲下身去，看到了已撒落的那一片狼藉残局。棋盘如同被打翻的江山，一蹶不振地躺在地上，棋子更是黑白混为一谈。藤原秀一皱眉，有些怒了。此刻那女子翻了个身，没有来得及看清晰的脸庞又背身而去。藤原秀一走到她身旁，用脚稍稍用力地踢了踢正在熟睡的女子，井伊美织不悦地半睁开眼睛。昨夜，她的身体如同被撕碎一般疼痛，她的眼泪和喊叫交织在一起，现在想来骇然都替代本应初为人妻的羞涩涌遍全身。

揉着双眼，井伊美织坐起，“藤原君……”

“美织，怎么是你？”藤原秀一一脸错愕，他真的是醉糊涂了，还以为是池田安排的哪个给自己解闷的歌舞伎。

看到一脸尴尬地藤原秀一，井伊美织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却强作欢颜地淡淡一笑，“藤原君，不是我，又应该是谁呢？”她软刀子反问，藤原秀一脸上更是惊奇地红一片，白一片。但是抬眼仔细观察井伊美织，她却尽显小媳妇的娇羞状，“藤原君，我，我已经是藤原君的女人了——”藤原秀一面部很不自然，尴尬地露出微笑，正在这时，老池田推门而入，看到房中竟然是这般浮世绘的情景，有些呆住了。他正要关上门为自己的冒昧道歉，却听藤原秀一道，“有事吗？”

“少爷，山本少佐和小林中佐说有要事求见，正在您的办公室等候——”池田恭顺地低着头，手心尽是冷汗。

“哦，知道了——”藤原秀一淡淡的，没有因为他的莽撞而发脾气，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池田刚想松一口气，却听藤原秀一转头望向自己，“池田，辛苦你了，替我送井依小姐回去，如果她有什么需要，你尽量满足她，今天就放你一天假吧！”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藤原秀一已经捞起自己的军装上衣走出了卧室，只留有一脸茫然的池田和还没有从藤原秀一的命令中反应过来的井伊美织在偌大的屋子里，相视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