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殇降魔弈 第三十二章、无以遁形（5）

藤原秀一一只手反扣着朱雀的喉咙，另一只手持枪顶在了朱雀的太阳穴上，与八木走入暗门中，暗门中有一个地下道，地下道狭窄的楼梯口躺着被打晕的白一风。藤原秀一皱眉，白一风此刻已微微睁开了眼睛，“藤原少将，我……”藤原秀一瞪了他一眼，随后用眼神吩咐八木，八木会意，高高举起手刀，从朱雀的后脑上劈斩下来，顿时，朱雀晕厥过去。

“什么话都不要说了！”藤原秀一朝白一风摇手，似乎显得十分疲倦。望着朱雀残留井伊美织易容的清秀面孔，藤原皱眉，因为他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井伊美织，她在沈重阳手里，她还好吗？毕竟，井伊美织是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童年玩伴，也是他的未婚妻……尽管不承认，他在心里却隐隐知道，只要自己点头，井伊美织就是那个将要和他走完一生的相伴者，日本人的婚姻向来不是自己做主的，尤其向他这般身份显贵的人。但是，井伊美织出现在他脑海只停留了几秒钟，面孔却随即变成了白锦素。藤原秀一心底开始害怕起来，害怕自己的真实感受——对那个清淡如水的女子，他到底是爱还是欲望；他是害怕爱的，因为爱上一个天朝女人对他日本少将的身份极为不利，他的仕途与家族也将不允许，但即使是欲望，他自己也控制不住这心底逐渐变得强大的内心魔鬼，攻城略地般占据着他的每一个感官神经，肆意地咬噬着他内心最为压抑的情感。

“她怎么办？”八木斜睨了一下朱雀，恨不得将她扔到慰安所，看到她像钻入虎狼群的羊一般被一块一块撕掉。没想到藤原秀一的唇边泛出一丝诡异的笑，“把她带到司令部我的房间，对外就说，我要将一个反日女特工驯服成大日本的艺妓……”藤原秀一后面的话说了些什么八木没有听清楚，但是“艺妓”两个字却着实将他吓了一跳，来不及思考，一边点头，一边眼睛朝朱雀瞄——她看上去易容过井伊美织，此刻真容也渐渐浮现，是一个清纯灵秀的女子，与印象中时而优雅时而魅惑的艺妓相差甚远，他很难想象这样的女子变成艺妓会是什么样子，也很难摸透这个思维奇特的少将的真正用心。

白一风战战兢兢地立在藤原秀一和八木身旁，连口气都不敢喘。他知道，白虎他们肯定在与面前这个地狱罗刹的交锋中落了败，自己也只有夹着尾巴的份儿。但是，藤原秀一除却刚进来朝他做了个摆手动作，随即简直当他是空气了。

“那些实验成果怎么样了？”看似无心而问，八木知道，这是藤原秀一对自己的最后通牒。他一低头，“我们将许多染了鼠疫和一些新研制出病毒的布都完好无损的摆在仓库，我们的秘密联络员也渗透到了重庆，据说，重庆的被服大单将秘密在山东和我们所控制下的南京、上海寻找厂家，正好将这批染毒的布和军服交给他们——”

“八木，你太天真了——”藤原秀一摇摇头，但随即却并没有对八木进行以往的训斥。“这些成果你必须以你的生命予以保护，懂吗？”他犀利的眼神直视着八木，八木点头，“如果这些圣战的成果有丝毫的闪失，八木愿切腹以谢少将阁下的知遇之恩……”藤原秀一听八木如是说满意地点点头走出了暗门。随即，八木也命人将朱雀抬了出去……

白锦素见到沈重阳的时候，沈重阳已与白虎和貔貅躲进了上了封条的七星堂老宅。七星堂老宅的一个偏门因为嵌在一堵斑驳而濒临倒塌的墙上被人忽视，白锦素便是从那道偏门进了七星堂的院子。因为她猜测沈重阳他们肯定会到这里来，只是时间问题。没想到，她刚刚在七星堂的院落站定，院东墙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一会儿，三条黑影在夜幕中犹如鬼魅从天而降，白锦素隐隐猜测，那三个人是鹞子翻身进入到七星堂老院落的。

“不许动——”白锦素刚想将新进院落的人瞧个清楚，忽感冰凉的枪口已抵到了她的后背，她一身男装长衫，厚帮子的黑棉鞋，头发盘起隐藏到所戴的礼帽中，从背后看，俨然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

“你是谁，来七星堂老宅要做什么？”背后之人声音深沉，低声而谨慎的问。白锦素听出，那不是沈重阳。她刚想要转身，却发现前面已有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定在她的面前，其中一个手臂和腹部似乎是受了较为严重的外伤。白锦素没有做声，用枪指她背后的人也没有再出声，而此刻，七星堂的大门外却是日本兵的乌拉拉乱叫如鬼的声音，混着车声和他们的皮靴声、枪声——似乎一场与谁开展的恶战正在进行。

“他们是找你们吧？”听着外面噪乱不堪的声音，白锦素缓缓开口，声如莺啼，在如此紧张凝滞的空气中显得婉转而不协调。背后的人显然没有想到是女子，枪口动了动，而两个处在白锦素面前的黑影中的一个却慢慢走近了白锦素，边走还边向老友般询问，“你怎么来了？”白锦素知道，那个人是沈重阳，他显然是听出自己的声音了。

当“遁逃芝泉”四字的来龙去脉告诉沈重阳后，白锦素也知道了朱雀的事。正在这个时候，那一道在长久岁月中被七星堂冷落的偏门似乎有动静，白虎连忙将枪喂满子弹，躲在偏门之后，当两个试图从偏门进来的人影企图更进一步踏上院落时已被白虎持双枪控制住。

“哥——”黑暗中，白锦素仍然能认出白如尘化妆的脸，尽管黏贴的大络腮胡已将白如尘原本的俊朗遮掩了大半。他开膛穿着襟衣，一把盒子枪藏在腰间。他身旁的虎子一身伙计的打扮，粗手粗脚，硬朗而怒视着白虎。

“让他们进来吧！”沈重阳命令着，白虎应声，收起了枪。白如尘没有理会沈重阳，而是将注视目光转到了妹妹白锦素身上，“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问题与沈重阳刚才相似，但是眼神却是极为关切的。她知道，哥哥不愿意看到她在七星堂与沈重阳接触频繁，毕竟沈重阳已成为了青城危险的代名词，任何一个做哥哥的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妹妹被卷入任何险境之中。白如尘尤其是这样一个兄长。

“他到这里来是帮助我们藏身的——”沈重阳刚开口，却不料白如尘一计快如闪电的直拳袭向了他的面门。白如尘幼时体弱，白盛曾遍请名师指导过他一段时光练武。那时的青城与处于动荡不安的国家大环境相似，人们惶恐着变革后的未知，纷纷以练武来寻求自信与自保，青城的尚武之风本就古来有之，经此大环境的渲染更是愈演愈烈。

白如尘的身手本与沈重阳师出一脉，是以七星螳螂为主要进攻，夹杂其他内家拳拳种。但是因为留日的背景，白如尘好武，更是研习了日本所流行的冲绳柔术以及剑道，结合自己的身体条件，他更能将自己的许多招式，尤其是剑道招式幻化为手臂的有力攻击方法，以达到无剑胜有剑的境界。在日本时，即使是身为贵族的藤原秀一，剑道十段的顶级高手都对他变剑道招式为强有力的手攻招式而忌惮三分。

沈重阳向来是瞧不上任何人对自己的攻击的，从小到大，在徒手格斗和与人打架方面他从来没有落过下风，即使自己心里对白如尘有几分欣赏，但是骨子里还是当他是养尊处优的白家少爷的。他不知道为何白如尘会如此凶猛的攻击于自己，但是只觉一定与朱雀有关。

沈重阳一步步退让着，只守不攻，白如尘在猛烈的拳法也如此被沈重阳四两拨千斤般的消磨了去，“你如此是为了朱雀？”终于忍不住，也感觉出朝自己攻击的白如尘已逐渐消耗到筋疲力尽。白如尘不语，粗声喘着气，“……藤原秀一要将她变成供日军官赏玩的艺妓！”

望着白如尘此刻怒目圆睁，眼神如刀，沈重阳却浅浅的笑了，因为他知道了白如尘一见面对自己恨如仇敌的原因。

“我们可以救他。”沈重阳的表情相对白如尘的横眉冷对要显得十分平静，“你来得正好，我正在完善着一个计划，还想要你帮忙呢——”

白如尘见状心态情绪立刻缓和了不少。他望向妹妹白锦素，却见她正信手捡起一片片飘落的梧桐叶子、之前被日本兵用火力以及各种人力破坏折断的修竹竹节和几颗在青城随处可见的凹凸不平的石子，她将这些东西三五归类，分别摆放在了东西南北四方，在院中央也摆了一颗石子，石子在风吹中甚至奇异的左右移动。

“锦素，你这是做什么？”白如尘颇为好奇。对于这个妹妹，他可不像对待白绫玉那般轻松，二妹白绫玉活泼而单纯，但是白锦素却更加内敛、擅藏心事。他从小到大便很难猜透白锦素想什么、喜怒哀乐以及她的行为处事。就像都知道白锦素的棋艺了得，只是这棋艺是谁所传授，连他这个哥哥也不甚了解。

“我在布阵。”白锦素轻启朱唇，缓慢而淡然地解释道，“因地制宜，今天又是满月，恰巧可以布下一个天遁阵，每七到八个时辰移动一下布阵器物的方位，这个阵就能将我们这座房子遁隐一个月，鬼子也就找不到这里了……”

“这个是‘南算子’师叔教给你的？”沈重阳尽管也对白锦素会奇门遁甲之术颇为惊讶，但是面部仍然维持着一副不动声色。

“不，我是从麒麟那里学来的——”白锦素无心遮掩，她甚至觉得这个问题没有必要隐瞒沈重阳。她知道，麒麟作为七星堂沈重阳的左右使颇有地位，尽管他被日本人神秘杀害。

“麒麟”这个名字此刻听在沈重阳的耳朵里格外刺耳，他想到了他的惨死之状，身首异处，心底最为愤怒，不曾熄灭的一把火瞬间被点燃，“你和麒麟认识？”他脑海中甚至没有想好自己的这一问是否是要证实什么，却见白如尘点头，“我妹妹和贵派的麒麟还颇有渊源呢，他们都曾师从老莫，研习《易经》。”白如尘的印象里，老莫可不是七星堂的“神算子”，他更多时候是以青城最具权威的算命风水师的老师身份出现。

“你也认识麒麟？”沈重阳望着白如尘，似乎在想什么。白如尘点头，“我们早在战前的民国十三年便认识，麒麟经常到我们白家来，不仅与我妹白锦素下棋，还会和我探讨一些时政，他的角度和观点都很进步呢，只可惜，他感叹自己出身草莽，自称自己上不了台面……”沈重阳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白锦素将阵脚仔细布完，不忘检查一番，笑着走到沈重阳面前，“我们至少有一个月可以呆在这里不被发现了，不知这里面的粮草能坚持多久？”

沈重阳神秘一笑，“不屯兵积粮，勾践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再卧薪尝胆，十年能逆转形势，大灭夫差？”在众人的疑惑中，沈重阳带头走进了七星堂的正屋，白锦素、白如尘、白虎和貔貅、虎子一干人等跟随其后。

正屋刚一站定，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沈重阳腾空如鸿鹄，在房梁上重重击出一掌，房顶便如一棵濒临凋落的秋叶一般摇曳了一会儿，而此刻，正屋的地中央竟然慢慢裂开，显现出一个隐藏的地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