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太医、没有阳光、也不会有他。
也许……这一次真的已到了最后。
阿娇想起刘彻离去前决绝的背影,看到雪鸢从宣室殿回来后的闪跞眼神。她知道,从他将自己打入长门宫的那一刻,他此生绝不会再为自己回头。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过幽死长门的宿命。这半生,他们终究只是场缘错。那么,便让这恼人的相思,就此结束吧。
她真的很累,已经很累了。
突然,传了脚步声。
她低低唤了声:“有人么?”
忽听雪鸢一声惊叫,“皇后娘娘!”
陈阿娇抬起头,便瞧见卫子夫站在月色下,斗篷是鲜艳的红,面色深沉如水,越发衬着她内心深渊如海。
阿娇坐在塌上,微微笑了。卫子夫看着那笑,只觉眼皮子一直蹦个不停。脸上温柔的神情一时顿住,不觉冒名的烦躁。
“本宫来晚了。”卫子夫重又笑得端庄文雅,坐到了塌前,拉起陈阿娇手,不料小手指的鎏金镶蓝的义甲尖划到了陈阿娇。
那苍白的手便汩汩流出血来,卫子夫低下头看着那血,轻轻捧起,然后极突然地用力将双手上的义甲都扣进了陈阿娇的血肉里!
卫子夫美艳的容颜上温柔不再,只见她表情狰狞,嘴角勾起的笑嗜血残忍。
陈阿娇只是温柔的笑,仿佛流血的根本不是自己。
真是白嫩无暇,肌肤如玉呀。在深夜里为他红袖添香,在寂寞中伴他弹琴吹箫的就是这一双手,这一双!陈阿娇,你也有今天?你可知道,阿莫提是怎么拿到密诏的吗?”
陈阿娇的双手都是血:“不要说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卫子夫,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太后是怎么知道我怀孕的?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将密诏送到阿莫提手中是为了借刀杀人吗?你以为我会不知道是谁在除夕盛宴前对杨得意说,皇上必会盼我前去的?这一切背后的主谋都是你!”
“呵呵。”卫子夫松开手,掏出手帕仔细擦试自己的义甲。“原来你也不是个呆子。”
“够了,你的报复和仇恨,都够了。”
“不够,永远不会够。本宫要你们所有人欠我的,都千百倍的补偿回来!你的这一生结束了,而本宫的才刚刚开始!”卫子夫眯细眼笑了起来。“陈阿娇、你的儿子已经死了,而本宫的儿子是当朝的太子……”
“卫子夫,举头三尺有神灵,你的下场终究会比我更惨的!”陈阿娇别过头,事已至此,早没有什么好说的。
“笑话,皇上明日就去泰山封婵了。你再也别想见到他了。至始至终,你都休想赢我!”
“你走吧。”陈阿娇摇头。“难道你不明白你说的越是激动,便越是代表你心虚?”
卫子夫的脸色灰了下来,冷笑:“走,本宫当然要走,本宫要回椒房殿去,而你就一个人在这冷冷的长门宫中等死吧。”
卯时,刘彻正准备率文武百官东巡。随行扈从万余人,封禅车乘连绵数百里。
此时阿娇突然醒来,只幽幽道。“我梦见皇上了。”然后像个孩子一般道。“不,我梦见的是彻儿,那个夺走我心的胶东王。”说罢就要下地开始梳妆。
雪鸢走过来要帮忙,她却推却道:“我自己来梳的,殿下最喜欢看我梳的桃花髻了。”
雪鸢听她唤的是殿下,心下一惊。这是阿娇初嫁时对当时还是太子的刘彻的称谓。
“雪鸢,殿下什么时候议完政?”
雪鸢嗓子开始哽咽,只垂下头:“殿下刚吩咐人来传话,说快了。”
镜中的人是那么的快乐,好似没有任何烦恼。阿娇等了大半天,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不再笑。
雪鸢明白,此时阿娇已是回光返照。忙交待宫中另一个宫女珠儿道:“给娘娘喂一口参汤掉命。我去堂邑候府找大公子……”
堂邑候府内。
陈须听完雪鸢的哭诉后,一把拉起她;“走,我们去找刘彻,他不能就这样…….就这样……不见阿娇最后一面……。”
“大少爷,皇上封禅的车驾已快出长安了,您去挡驾,那是死罪呀?”
“须儿…….”馆陶虚弱的声音从内室传过来。
“母亲……您醒了……”
馆陶从怀中拿出当年窦太皇太后所赐的免死金牌:“须儿,带上这个去吧,阿娇在等你……”
当陈须和雪鸢,快马加鞭出得长安城的时候。刘彻正坐在绵延仪仗簇拥着的中央金碧辉煌御车中。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刘彻正待相问,侍卫来报。
“皇上,堂邑候府世子拦住了御驾。”
“放肆……”刘彻听后,正待发怒。忽然听到陈须的声音隐隐传过来:“我有窦太皇太后赐的免死金牌在手,谁敢拦我……”
“放他过来。”刘彻冷冷的开口,陈须走近了,跟在他身旁的却是从不离阿娇左右的雪鸢。刘彻的心中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恐慌。他没有理会陈须,直接质问雪鸢道:“你不在长门宫守着陈娘娘,却到这里来做什么?
“娘娘,娘娘她不行了……奴婢冒死前来,求陛下见她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刘彻站起身来,左掌死死的抵着御车上的文杏车柱,说:“你再说一遍。”
“她说我妹妹就快死了,这会正用人参掉着最后一口气,等你去见她一面……”陈须几乎是对刘彻吼道。
“皇上,泰山封禅,早已诏告天下,怎可因一妇人而延误?皇上还是快些赶路,以免误了吉时。”臣相公孙弘谏道。
“不,臣相,您知不知道等着陛下的是谁?她是金屋藏娇的陈娘娘。世上还有比丈夫去见结发妻子最后一面更重要的事吗?”一向沉默的卫青此时却是面色铁青,隐约泛白。
刘彻跌坐在御车坐上,人如化石凝伫不动。对坐下群臣的唇枪舌战却是置若罔闻。这一刻,天地都失去了颜色,一切仿佛都沉寂下来。
“可皇上却不是一个普通的丈夫,更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把天下置之度外,泰山封禅不是皇上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天下苍生,整个大汉的命脉……”
“公孙弘,你这个老匹夫,她不是你妹……”陈须大吼着。
“够了,都给朕住嘴……”刘彻的怒吼震撼着天地,天子一怒,让九天色变,黑压压的大臣吓得跪了一地。
“传朕旨意,暂缓泰山封禅,备马……”刘彻说完这一句,牢牢抓着御车角撑住无力的全身。紧闭着眼喃喃的说道:“阿娇,你一定……要等我……”
长门宫中
“下雪了。”
慢慢推开窗,果然一片冰花晶亮。阿娇扬起手,一小片雪花正垂落,很快地化去。她看着掌中的那雪,便只觉这是世间最纯净的东西。
珠儿手中端着铜盆子,“呼啦”一声全摔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雪鸢姐姐去请皇上了,皇上一定会回来的!”
“那已经不重要了。”阿娇站在窗前,地上的火盆子烧得正旺,“噼啪”地响着。珠儿上前正要关窗,却被阿娇阻止了。
“窗开着,就让雪花干净地送我吧。珠儿,帮我把‘裂琴’拿来。”
阿娇一身粉红色长裙,长长的发披散在一旁,风雪漫舞着红尘一般吹了进来。
跳跃在她眼前,好似萤火虫一般莹莹发亮。冷冽的风吹到脸上,她却不觉得冷,只觉三月春风一般拂面而来。
珠儿不敢忤逆,只得拿来裂琴,跪在一旁幽幽看着她。
红尘漫漫,落雪四寂。阿娇悠扬的歌声响彻长门宫
雪花飘飘起了多少爱恋
雪花飞飞起了多少情缘
莲花开在雪中间
多少的希望多少的心愿
默默等待有情人
但愿情意永不变
雪花片片飞飞满天
雪花飘飘起了多少爱恋
雪花飞飞起了多少情缘
往事如梦似云烟
多少的甜蜜多少的怀念
纵然相隔那么远
真情永驻在心田
雪花片片飞飞满天
前往长门宫的宫道上,刘彻正在策马狂奔。“汗血宝马’这世间绝世的良驹,日行千里,脚程如飞。可是刘彻仍然觉得它跑得慢了,太慢了……
突然听见一阵歌声隐隐传来“吁……”刘彻停了下来。“你们听见了吗?阿娇的歌声,是阿娇在唱歌……”
紧随其后的雪鸢摇摇头:“皇上,娘娘哪里还有力气唱歌呀?更何况这里离长门宫还有那么远……”
刘彻坚定的说:“不,那是阿娇的歌声,朕绝不会听错……。”
“皇上”雪鸢拦住了准备继续赶路的刘彻“那晚,娘娘见卫将军,是为了将奴婢托给他,娘娘心里从来就只有您。您相信吗?”
“朕相信……”刘彻话未说完,只觉鼻尖一热,鲜血便漫了出来。
雪鸢惊叫道:“皇上!血……”
刘彻却不再言语,一鞭狠狠地抽在‘汗血宝马’上。鹅毛大的雪花打在他的脸上,他遥望前方的路,早已大雪纷靡,寻不到尽头……
长门宫中
雪花沙沙簌簌,阿娇静静的看着西窗上憔悴孤影的冰冷,梦里有盏忽明忽暗的孤灯,在这绝望的黑暗中渐沉,灯亮时桃花依旧笑春风,灯灭时古佛青灯暮钟声。
点点萤火虫的光芒如幻般萦绕,她仿佛又回到了九岁的那年,刘彻对自己说:“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
珠儿抬起头,看到雪花落在了陈阿娇的发上,衬着本就素白了的发,更显憔悴。
于是伸出手拂落,却看到阿娇正闭眼笑着,仿佛幸福至极。于是她推了推陈阿娇,却没有反应。
珠儿猛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什么,颤抖地瘫坐在地。全世界都仿佛颠倒一般,巨大的痛悲蓦地袭来。原来,红颜,真的注定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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