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魂之三生缘 第八十四章 英雄落泪

陈阿娇慢慢的从刘彻的怀中站起来，直直地看着刘彻，一字一顿：“‘陈阿娇终身不得有子’彻儿，我父亲已经死了，母亲，哥哥不问朝政。陈家已经败了，可是你还是不放心，还是要逼死我的孩子？”

“阿娇，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听我说，当时……”刘彻措手不及，他不知道阿娇那眸中太过闪烁的究竟是爱还是恨。

“你要说什么？是不是又要对我说你是不得已的？”阿娇的心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因为不得已，你骗我喝药打下了弗陵。因为不得已，你对阿莫提极尽恩宠，致使她但大妄为到打死楚楚。因为不得已，你毁了我的一切……皇上，你告诉我，你还有多少的不得已呀？”

“阿娇……”刘彻的眼中似是一抹压抑的沉痛，伸手用力握住了阿娇的双肩。

她却只是漠然的抬眸看他，打断了他的话：“都死了，是不是？什么时候轮到我？彻儿，什么时候轮到我呀……？

鸦雀无声的殿堂里，王娡首先醒悟过来了：“护驾……快护驾……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将陈阿娇拿下。”

“谁都不许过来……”刘彻大喝一声，一手罢退了待上前的侍卫。

他伸出另一支手，扶住了阿娇手中抖个不停的‘转魂’：“阿娇，是我负了你，我无话可说。来吧，将转魂刺进去，看看我的心是不是热的……来呀？”最后一声‘来呀’喝完。他略略用力将阿娇手中的转魂插入自己的胸膛，鲜红的血顺着转魂慢慢的留了下来。

阿娇对刘彻凄然一笑，说道：“彻儿。你知道，我这一生当中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刘彻看着她的笑容，有片刻的失神，怔怔问：“什么？”

她依旧微笑，唇边的弧度愈深：“就是漫天红意中……你对我说的那两个字……‘等等’……而我居然回头了。说完“啪”的一声，阿娇手中的转魂，掉在了地上。而她自己却“卟”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再无力强撑，软软的倒了下来。

“阿娇……”刘彻扶住欲倒地的阿娇，将她交给杨得意：“将陈娘娘送入昭阳殿中，好生侍候。”刘彻甚至没有勇气再看她一眼，只是身心疲备的吩咐道。

“彻儿，这件事你就准备这样算了？”王娡惊诧的问道。见刘彻毫无反应唤道：“张汤？”

“臣在。”张汤站了出来。

“哀家问你，行刺皇上，按律何罪？”

“回太后，该诛九族……”

张汤的话未说完，刘彻打断道：“结发丈夫，嫡亲表弟，可在九族之列？”

张汤听后，大惊。忙跪下磕头道：“臣惶恐。”

“彻儿，你说这样的话，你把哀家置为何地？你心中，还有我这个母亲吗……”王娡站了起来质问道。

刘彻的嘴角勾起一个寂寥的弧度，看不出他是哭是笑，抬起头直视王娡

：“母亲，您还想要我这个儿子吗？……”

王娡听完刘彻的话颓然的倒坐在了主位上，半响后说道：“今日之事，若传出去一星半点，杀无赦。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诺！”众人听后，皆跪了一地。

“任何人都不许跟着朕，让朕一个人静一静吧！”刘彻的眉心，栖上了一抹疲倦，眼底的暗色的光影那样沉，沉得几乎令人窒息。

“诺，贡送陛下。”等到众人再抬起头时，只看见这位盖世无双的帝王那萧瑟，孤独的背影！只看见这位英伟的君王，痛的必须要弯下腰来才能呼吸，却依然倔强的地一步一步的挪动着脚步。

刘彻抬起了头，在那一刻，刘彻依稀又见着那天——三月的日头，阳光明媚，花开正好。大片大片的桃花像霏雪一般盛开，娇媚的灼人的眼。而阿娇的笑靥却比桃花还要鲜艳。

当阿娇又一次真真正正清醒过来的时候，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里，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雪鸢，我要见卫青。”阿娇虚弱的对雪鸢开口道。

听到自己心中魂牵梦萦的名字，雪鸢迟疑了：“娘娘，您见卫将军做什么？无旨，后宫妃嫔是不能晋见外臣的。”

“你去传话吧，他会有办法的。”阿娇淡淡的说道。自己再也不愿拖着病怏怏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的残喘活着。楚楚的死让她意识到必须把雪鸢托付给一个放心之人，这是她的最后一个心愿。

昭阳殿内，

卫青看着床塌上的女子，只见她一双大眼挂在消瘦的双颊上，原是红润的脸庞已是雪白，娇艳的唇泛着诡异的大红色，仿佛素白的上好绸子上突然泼染了触目惊心的血红，泛着点点黯淡的枯梅，就如这冬日里的梅花，已是岁末终至，惊艳不再……如此人不人、鬼不鬼，她竟已将自己逼到了这番田地了么？她还是那个当年宠冠京华的娇翁主吗？她还是那个飞天一舞动天地的陈娘娘吗？她还是那个让自己相思半生的神仙姐姐吗？

“娘娘……您为什么让自己憔悴成这样？……”卫青颓然跪倒在地，无数个原先想好的安慰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

雪鸢不意中抬头：“卫将军，你……”她的话未说完，已经惊得再也张不开口。

那是她生平头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见卫青落泪。一个男人的眼泪，很大很重的泪滴，一滴滴落在地上，却一点声息全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阿娇的怔仲只有一瞬。伸手无意识地抚下自己的一根头发，竟已是雪白。就这样突然掩面，双肩无可抑制地颤抖。

“娘娘，您别伤心……即使您的头发全白了，也很美……在我心里，您一直最美。”卫青笨拙的安慰道。

阿娇摇摇头，看着雪鸢缓缓对卫青开口：“卫将军，阿娇已是将死之人，……红颜，白发皆不用再意了……咳……唯有一人却终是放心不下，阿娇去后，想请将军代为照顾……”

卫青低下头，用压抑的声音答道：“请娘娘吩咐，微臣莫敢不从。”

“雪鸢……”阿娇伸出了手寻找着。

“娘娘……”雪鸢跪走几步，拉住阿娇的手，泣不成声。

“卫将军，我如今就将雪鸢的终身托付给你，你可愿意？

卫青看了雪鸢一眼：“雪鸢姑娘兰心惠质秀外惠中，微臣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微臣和南宫公主有婚约在先，恐怕会委屈了姑娘。”

“卫将军，南宫……南宫姐姐……性子温厚……必能容得下雪鸢……。”

“好，微臣定当不付娘娘所托。”卫青斩钉截铁的答道。

“不过……我要问你三问，方才放心……你和她若结为夫妻，便须白首不相离，你能做到么？”

卫青道：“自当白头偕老。”

“你和她若结为夫妻，便须恩爱两不疑，你能做到么？”

卫青果断地点头，认真地道：“定当如此。”

“……咳……”阿娇停了一下又问道：“你和她若结为夫妻，便要‘君心似我心，永生不相负’，你还能做到么？”

卫青抬头，直视阿娇：“青今日保证，雪鸢他日与公主必是平起平坐，我待雪鸢一如正妻，且永不纳妾，永生不变。”

得到了卫青的承诺，阿娇心愿已了，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卫青只是这样深深的看了一眼塌上的阿娇，便转身离去了。在最后一刻，阿娇睁开了眼，看到他的背影萧条。纵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却也终是情关难过。他与阿娇的最后一眼。于他，将是亘古的伤心。

而宣室殿中的刘彻手中拿着奏章，眼中却是压抑不住的焦躁。

“皇上，奏章拿反了……”杨得意看着刘彻拿着这本奏章已经发了两个时辰的呆，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啊……”刘彻回过神来，翻看奏章，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杨得意，陈娘娘她……？”刘彻终是忍不住了，出言相问。

“回皇上，太医来报过了，陈娘娘已经醒了。您是不是要摆驾……？”

“是……”刘彻站了起来，复又坐了下去喃喃道：“她不会见朕的。”

“皇上，您没有去问过陈娘娘，又焉知她见与不见呢？您的苦衷，若不告诉陈娘娘，她又如何会得知呢？也许她也正在盼着您呢……”

刘彻的脸色陡现惊喜，不等杨得意的话说完，他已经站起来，并大步往昭阳殿奔去，只剩下那句沉毅当中掩不住惶急的话语，还久久的在宣室殿内回荡：“你说的对，去昭阳殿看看……”

刘彻来到昭阳殿外，却看见了卫青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背影。一时间惊怒交加。他直直冲进了昭阳殿，用力地踢开了内殿的门，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到塌前，抓住阿娇的手，死命地往地上拉。他的力道如此之大，阿娇头上的一只固发簪子蓦地松脱，一头青丝便垂了下来，刘彻眯细眼，用力拉起她的发，强迫她贴近自己的脸：“你刚才见了卫青了，你见他做什么？”

刘彻的怒气来的汹涌，阿娇看着，却一点也不怕，只是笑。她这一笑就更显得削瘦了，刘彻看得惊心，手中的青丝夹杂着她的白发，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的憔悴，就这样的红颜消逝？她难道不知道，他也会心碎么？

阿娇什么话也不说，打着赤脚在地上站了半天，身子出奇的冷，冷得牙齿发颤，手脚发麻。可是却不及刘彻的眼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