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魂之三生缘 第八十三章 再劫难逃

刘彻身体好了之后，依旧是每日下朝后都来昭阳殿看阿娇，阿娇虽然没有办法全然的接受他，但看着他眼底的青色，太多的话与抗拒似乎都说不出来了。

刘彻也并不过多的纠缠她，只是静静的陪在一旁，看她喝药，看她弹琴，听雪鸢说阿娇这一天的情况如何。有的时候，甚至一整晚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这么静静的相对。

那天夜里，宣室殿中，刘彻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阿娇如何不懂，他是爱她的，可是，这样狂热的爱，令人窒息，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去承受。

以爱的名义，并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可以被抹杀。她想自己永远也学不来他的心狠无情，对人对己。

更何况，就算这次自己又一次心无芥蒂的接受，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却不知道自己还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刘彻还会做些什么，她并没有他想象当中那样坚强。

正如她知道每一个人的结局，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一样。

阿娇已经太累了，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并不是有爱就可以的。

寒冷的冬天终于到了。掖庭，幽室。

阿莫提面色苍白地靠在墙边，手中抱着孩子。

陈太医叹了口气，将她怀中的孩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转过头，说道：“娘娘放心。四皇子虽是早产，身体底子却很好，只要好好照料，自然无病无痛。”

“好，好。”阿莫提不住点头，说道，“请把他交给陛下。这是个皇子，大汉的四皇子。”

太医接过了皇子“娘娘还有什么没了的心愿吗？”内侍冷冷的问道。

“我要见陈阿娇。”阿莫提说道。

一边伺候的几个内侍互相对望了一眼，开口说道：“娘娘且莫为难奴才们了，陈娘娘千金之躯，我等怎么请得动呢？娘娘还是快些上路吧。”

“去把我的话传给陈阿娇，就说我知道她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阿莫提丝毫没有理会内侍的推脱之辞，自管自地说道，“我若死了，她也再不会知道真像了。”

内侍听她这么说，终不敢再说什么，立刻退了下去。而阿莫提则在室内安心地等待着，她知道陈阿娇终究会来的。果然过了大约两炷香时间，便听到有人入内的声音。

阿莫提见是阿娇进来了，两眼满是骇人的光芒，说道：“陈阿娇，你这个贱人，你以为害死了我，你自己就会好过？”

阿娇冷冷的开口说道：“本以为你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才要求见我的。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阿莫堤仰着头，拿出手中的密诏。面色狰狞，咬牙切齿道：“陈阿娇，你真的以为你的儿子是死在你的腹中吗？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阿娇接过阿莫堤递过来的竹简。缓缓摊开手中熟悉的字迹，‘陈阿娇终身不得有子’。

她仿佛陷入了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靥，无论她怎样的挣扎，都没有用，她挣不开如影随行的黑暗、疼痛、凄怆和绝望。

她在黑暗与寒冷当中沉浮，曾经的信仰，记忆中的美好，瞬间掠过，无声凋零。那些明明灭灭的悲喜渐渐远了，剩下的，有如自己被骗后打下弗陵血肉分离的疼痛，锥心刻骨一般，永世难忘。

这世上一直有一个词，‘在劫难逃’。阿娇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用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那天，阿娇是怎么回到昭阳殿的，只是从此以后，她将自己关在昭阳殿中，任何人都不见。她告诉雪鸢，自己尤其不想再见到刘彻。

她不知道雪鸢是如何对刘彻说的，只知道一向恭顺的雪鸢强悍得坚决不许刘彻踏入昭阳殿半步。其实一个奴婢的话，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刘彻根本不用听，然而他却一次也没硬闯过。

直到，除夕的那一天，杨得意来到了昭阳殿。

“是皇上让你来劝我去参加今晚宫中的宴会，是不是？”阿娇没有看他，淡淡问着。

杨得意微微一怔，垂下面孔，恭顺当中带了一丝企求，摇了摇头，轻道：“娘娘，皇上以向太后禀明，因为娘娘的身子弱，正卧病塌间所以没有办法参加晚宴，是皇后娘娘说……除夕晚宴，历朝历代的妃嫔，不管是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从来没有缺席过，奴才想皇上心里一定是盼着您去的……”

阿娇没等杨得意说话，只是径直转身走进内殿，吩咐雪鸢：“帮我梳妆吧。”

见阿娇答应的如此爽快，杨得意反倒是有些迟疑，如同没有反应过来一样，站在原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阿娇淡淡一笑，也不去看他：“你再这么站下去，晚宴可就要完了。”

杨得意猜不出阿娇在想什么，即有着略微惊喜的神色，也有着一丝的猜疑和警惕，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是要去未央宫参加晚宴？娘娘不再和皇上呕气了？”

阿娇没有回答，也并不解释，只是淡淡道：“不是公公说要我去的么，如果担心的话，我不去便是了。”

杨得意看了阿娇一会，终是不再多说什么，静静的等着雪鸢为阿娇梳妆。

“娘娘穿哪身衣服呢？”雪鸢问。

阿娇略微想了想，对雪鸢道：“我好长时间没做新衣服了，储物阁里的那个沉香木箱子中有好些我旧时的礼服，你把它都拿过来让我看看吧。”

阿娇的手指，划过丝缎的光滑，翻紫摇红，一针一线，尽是世人难以企及的尊荣，然而，却终成凄艳。

不期然的，那一件正红衣裙撞进了她的视线，裙摆处，金丝绣就的凤凰，振翅欲飞。

其实一眼就能看到，这一袭红衣所用的衣料，与沉香木箱中的其余衣裙相比，差了太多。虽然，这一匹正红绫锦，已是朔方郡中所能找到的，最好布料。

阿娇想起了那一日，她穿着这一身红衣盛装，在朔方城楼上，亲劝饯行酒，刘彻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了两个字，等我。

阿娇想起了那一日，寒风凛冽，飞雪漫天，也是这一身红衣，她站在漠北苍灰的天幕下，看刘彻在马上玄羽铠甲，风姿惊世。

她颈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里，他手中的“转魄”，直指雷被。

那样恍若隔世的曾经，再也，回不去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是该有个了断的。

雪鸢做事向来是极为利索的，不一会便将阿娇妆点妥当。

阿娇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正红色牡丹绫锦长裙逶迤曳地，臂间轻挽屺罗金丝软纱，结发香囊垂在腰际，随步款摆，双鬟望仙髻上，没有的梅花，斜斜簪了九凤金步摇。阿娇淡淡一笑，抱了“裂琴”出了昭阳殿。

一路到了金华殿，太监宫女们见到阿娇，虽然面有异色，却依旧恭恭敬敬的向请安。

阿娇没有理会众人，漠然的眼中带着恨意，径直朝金华殿正门走去。

杨得意小跑着追了上来，盯着阿娇的眼睛：“娘娘究竟想要做什么？”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宣礼内侍拖长的声音层层传响：“陈娘娘到——”

阿娇进了金华殿，不去看所有人的表情，只是微笑：“臣妾愿以一曲以贺除夕盛宴。”

王娡坐在主座之上，刘彻坐她的下方，深深的看着阿娇。

或许是他没想到阿娇会来，或许是因为阿娇今天的装扮，他幽黑的眼中深不见底，带了几分隐约的期盼，然而更多的，却是强自镇定的恐惧。

他迟疑着似是想要起身，而阿娇却并不给他时间，径直抱了裂琴坐下，然后那一曲《暗香》，便自她的指尖，倾泻而出。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在这里，也是这一张“裂琴”，也是这一曲《暗香》，当时由李延年弹琴，自己在盘中起舞。

而此时，阿娇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是用“裂琴”宣泄着自己所有的情绪，指尖凝着全部的心力，划出一个又一个如水音符。

当最后一个颤音凝定，满室寂然，而阿娇也不等他们反应，强自凝了凝气力，然后越琴而起，翻袖折腰，急速飞旋，幻化出“飞天舞”，惊尘绝艳的风姿。

“一舞飞天，燿如羿射九日，娇如骖龙翔舞，来如雷霆收怒，罢如江海凝光，飘然转旋如轻雪漫舞，嫣然纵送如游龙惊鸿……”

阿娇几乎是在用自己全部的执着来舞这一段“飞天舞”了，每一个动作，百转千回。

“……斜曳裾时如朝云欲生，风袖垂时如低莲温柔，观者无不痴迷忘醒，天地为之久低昂……”

她想起了刘彻令人在自己画像上的句子，那样美，美得几乎虚幻，就如同，自己的命运一样。那样的不真实。

一曲《暗香》、一舞飞天几乎耗尽了阿娇所有的心力，强自稳住身形，她向着主座上的刘彻，微微笑着，莲步轻移。

刘彻暗沉如夜的眼眸深处，蒙上了一层悠远与恍惚，他定定看着阿娇，如痴如醉，缓缓向阿娇迎来。

“阿娇……你……”下一刻，刘彻已将阿娇抱入怀中。话未说完。只觉得面前银光一闪，阿娇已拔下他腰间的宝剑转魂直指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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