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魂之三生缘 第七十二章 漠北之战 （十一）

阿娇听着密室的门重重关上，然后是一室的黑暗。

她并不怀疑，刘彻必能夺下这朔方郡。也不会怀疑，他一定可以找到自己。只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他。

阿娇身上的衣裳单薄，即便是加了那个守卫的外袍，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也是起不了多少作用的，失了血的身子尤其畏冷，不多一会，她的身体已经僵冷麻木得失去了知觉。

这间暗室没有窗户，阿娇被困在其中，根本不知道时间变化，一分一秒．却像一生一世那样长。

她竭力让自己保持神智的清醒，因为她知道，在这样滴水点冰的寒冷天气里，一旦睡了，便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满室黑暗之中，她强迫自己一遍遍记诵看过的诗书典籍，想从前每个开心的时刻，想自己经历过的每一个生活片段。

“两岁的时候，刘彻出生，她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了他没有牙齿的小嘴中，被

他一口咬住。

三岁时，初见荣哥哥，她觉得他是这世间上最妥贴的男子。

八岁时，刘彻对她的母亲说：“诺！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

十七岁那一年，她和刘彻大婚，大婚前夜，她弹琴，哥哥舞剑。

再过了几年。刘彻登基，自己入主椒房。

没过多久，卫子夫入宫，她和刘彻渐生嫌隙。再后来，刘彻下召废后，自己幽居长门

直到，自己跳起飞天舞的那天，漫天红霞中，刘彻轻轻的唤她一声，那一声“阿娇，等等！”又开启了她全新的人生。

再后来，便是邵阳殿中与刘彻的缠绵悱恻，缱绻轻怜。

然后，然后便是他立于“汗血宝马”上的身影，玄羽铠甲，号令三军，纵然早知他的卓绝出众，可那样的盖世风姿，却仍是给自己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当第一屡光亮穿进这满室黑暗，亦是穿进阿娇昏昏沉沉的意识时，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却在恍然中，着到一个玄羽铠甲的身影，逆光而站。颠倒了时空，凌乱了记忆，现实与梦境．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不变的，只有那人的风神气度，傲然于天地之间。

手上的绳索被解开，阿娇整个人被拥入一个温热的胸膛，他抱着她的手臂那样的紧，紧到略微颤抖。

阿娇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渐渐感到心安，然后疲惫困倦便如潮水，霎时袭来。昏昏睡去之时，恍忽间只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传朕旨意，叛臣贼子，一个不留。”

阿娇心下一惊，张口唤他：“……皇上……别……”心下一惊，奋力的张口唤他。

刘彻抱着她，依旧定定不动。

阿娇想起雷俊，越发的急了，可是却浑身无力，嗓子亦是声涩沙哑，只能勉强发出几个音来：“……留着……雷家……可以引出其它淮南余孽……”

雷家上下有几十余条人命，他们中也不乏无辜之人，更何况这里面还有阿娇的救命恩人——雷俊。阿娇以为晓之以厉害局势，或许能救下他们。毕竟关于淮南叛乱的余孽，雷家的人无疑要比其他人知道的多的多。以刘彻的心机，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然而他却只是抱着阿娇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轻柔的覆上她的眼睛：“我说过，他敢伤你半根头发，我便要他雷氏一门，九族灭尽。”

话气很轻，却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刘彻说话间，已经抱着阿娇走出了那间密室，他的手掌一直温柔而坚定的轻覆阿娇的眼睛，不让她被骤然而来的亮光剌伤，也不让她看到那一片染血的红。

然而，虽是看不见，可刀剑扬起的声音，哭喊哀求的声音却一直不绝于耳，阿娇心内惊痛，努力伸出双手去拉刘彻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掌，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只一阵急痛涌上，本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下去，只能任黑暗将她包围，整个人也软软的靠进了刘彻的怀抱之中。

她仿佛看到刘彻一身玄羽铠甲，骑在“汗血宝马”之上，向她而来。他越来越近，慢慢向她伸出了手，她有些迟疑的向着他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手，然而眨眼之间，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然后有鲜艳的红从他的胸口涌了出来，他身后骤然出现了万千兵士的身影，挥舞着刀剑，倒下了，又站起来，带着满身淋漓的伤，厮杀，厮杀……

阿娇想要叫喊，声音却哽在喉间，那样难受。

阿娇紧紧的环抱着自己的双肩，可是还是止不住的颤抖，更控制不住心底蔓延的寒意。

阿娇看见他在马背上，一手捂着伤处，极缓的动了动唇．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可是风声太大，她不到。

屏住了呼吸，越发努力的去分辨，终于听得有话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刘彻，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不顾娇娇的死活，冒险攻城？”是陈须气极败坏的声音。

“陈须，你先听陛下把话说完，臣以为，若非陛下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救出陈娘娘，断不会这样做的。”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卫青。

“绝对的把握？我妹妹差点就死在雷被这个贼子的刀下了！我堂邑候府家捧在掌心呵疼爱的女儿，宠冠京华的娇翁主。嫁给你后，时时关心着你的衣食起居，唯恐有一丝照顾不周；在你和皇祖母政见不合皇祖母欲废帝另立时，是她力挽狂澜，说服皇祖母一如既往的支持你，并且帮你拿到了你梦寐以求的虎符。现在又为了你千里迢迢来这漠北，临阵清唱助你攻城。而你给了她什么？刘彻，你将她废了。打入冷宫，让她孤身一人，让全天下的人看她的笑话。想起她了，把她接到昭阳殿，哈哈——位比椒房，隆宠一身的陈娘娘，说到底只是一个无名无份的下堂之妻，连妾都不如。到了如今，你又让她一身是伤，躺在床上昏迷了一天一夜，到现在都还没能醒过来！”

阿娇努力的睁开眼睛．想要撑起身子，却终究未能够，颈项间和手心的伤处，巳然得到了很好的护理，此刻，正裹着纯白的纱布，然而她的全身却如同散架一般绵软无力，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开口，嗓音微弱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还是让门外的人立刻便有了动作，急促的脚步声匆匆向她的房里奔来。

最先推门进来的是陈须，他面上是掩不住的惊喜和关切，上前跪坐在阿娇床边，一把握住她的手开口道：“娇娇，你可算醒了！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阿娇手心的伤处，被他骤然握住，疼痛顷刻间袭来。她为了不让陈须担心，只有尽力压抑下轻颤，对他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却适时的伸了过来，刘彻轻轻的在阿娇的床头坐下，扶她起身靠在自己怀中，接着不着痕迹的握着阿娇的手腕将她受伤的手轻轻带了出来。

虽然刘彻做的没有丝毫刻意，但陈须是何等聪明，先前是由于太过欢喜忘了情，此刻一怔之后，立时反应了过来，神情一下子自责而焦急起来：“娇娇，我方才是不是弄疼你了，你有没有事？”

阿娇的喉咙干涩疼痛异常，开不了口，于是依旧只能微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刘彻自床边案上取了水杯亲自喂给阿娇，由于太长时间的滴水未沾，阿娇的身体已经到达极限，此时双唇触到温水，她有些贪婪的一饮而尽，如同琼浆玉液一般。

刘彻静静看阿娇，眼中留露出不忍与心痛的神色，可他终是什么也没说．抬手替她理了理鬓间凌乱的发。

“陛下，军医到了。”

刘彻点了点头，两个随军军医便走上前来，把了把阿娇的脉道：“皇上，娘娘的伤在外表，现在既然醒过来了，那应该是没有大碍了……只是，如今娘娘的脉象却依旧虚亏，并且甚为不稳，我等暂时也断不出这是为何，只有等回长安与太医院诸位同僚会诊，方能确诊。”

待那两名军医退下去之后，刘彻用修长的指抚过阿娇渐渐恢复红晕的脸庞，慢慢的笑起，这是自他凯旋归来，众人所看见的，他的第一个笑。

陈须急忙问道：“娇娇，刚才那两个军医说你没事了，可是你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你真的没事了吗？”

阿娇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碍事，休息几天就好了。”看他仍是一脸的不放心。

阿娇连忙赶在他还欲再问之前开了口：“哥哥，我有点饿了，我想吃山药粥。”

陈须立刻站起身来，扬眉道：“好，你等着，我马上去做。”

陈须走后，房中就只剩下刘彻和阿娇两人，刘彻轻轻坐到阿娇的床边，说道：“阿娇，你怪我吗？怪我当日不顾忌你的生死，下令攻城？”

“皇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道理，阿娇还是懂的。再说就像卫将军所说的，皇上会这样做必然是有把握可以救出阿娇的，我相信你。”阿娇缓缓抬眼，对上刘彻幽黑暗邃的眸光，然后努力绽出一抹柔然笑意，“而且，我们赢了，不是吗？

刘彻深深的看着她，良久，才再开口：“阿娇，你哥哥说得没有错，你嫁给我后，我对你亏欠良多，可是你却毫无怨言，相反，还想尽办法处处维护我。我……..”

“我既然嫁给了你，自当祸福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若说是毫无怨言，阿娇也是担不起的。在卫子夫初进宫时；在得知她怀孕时；在窥破沉水香的秘密时；在接到你的废后诏书时；我也曾怨过，也曾恨过。后来在长门宫的两年，我渐渐想通了。不是你不懂风花雪月，不是你不识倾城倾国。只是你身上压着大汉朝八万里河山的担子，重逾千斤。在江山和美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你只能选择江山。”

“不，不是这样的。在我心中，你和江山，同样重要……”阿娇的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刘彻紧紧的拥入怀中，他轻轻的说道：“阿娇，你知道吗？那天在朔方郡城楼下，我看着你的血滴在雪地里，却不敢抬头看你，因为或许只要看你一眼，我就会心软，就会答应雷被的条件，好让你完好无缺的回到我身边。”

阿娇静静的靠在他怀中，柔婉应道，“我现在已经完好无缺的在陛下身边了。”

刘彻没有说话，只是有些默然的将她缠着绷带的手放在唇边，在手心伤处，轻轻印下一吻。然后，他的声音重又响起，带着释然与承诺，“你永远都会完好无损的在我身边，我保证。”

屋内火炭烧得“噼啪”一声响，塌间被衾温暖，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的身子密密的契合着，窗外怒号呼啸着的漫天风雪与寒冷，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端午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6月8日到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