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魂之三生缘 第七十章 漠北之战 （九）

朔方郡内，雷家商行。

一名青年男子冲进了阿娇的房中，急急的对侍女说：“快，把这衣裳给陈娘娘换上！”

阿娇抬头一看，那男子手中拿的，正是刘彻出征那日雪鸢和自己亲手缝制的锦绣衣裙，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把它留在了朔方官府之中的。现如今，雷被竟然重又把它找了出来，并且点明让自己换上，那只能说明了一个事实，刘彻回来了。

阿娇看着身旁的男子，微微一笑道：“雷小哥，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青年男子大概没有想到阿娇还会向他问好，面上神情有些狼狈和慌乱，说话也不利索起来：“陈娘娘，再下雷俊，多有得罪了……”

“雷俊，你是雷被的……？”

“雷被，正是家兄。”雷俊作辑行礼道。

阿娇赶紧福下身去还礼：“雷大哥，在商队里承蒙你一路照顾，那个时候我却不得以，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实在是过意不去，我一直想着能好好的跟你到一次谢谢的，现在得了机会，还请受阿娇一礼。”

雷俊一听这话，一张俊脸羞的通红，立刻手忙脚乱的伸出手去扶阿娇。

阿娇微微低下头，面上却因为自己即将对雷俊的利用而隐隐显现出愧色。她的手抚摩过雷俊手中的衣裙，羽睫微颤，犹如濒临死亡的蝴蝶翅膀划出最后的舞姿，声音亦是微微带颤的：“雷大哥，看在我们曾经有同行之缘的份上，你对我说一句实话，现在你哥哥要我换上这身衣裳，是不是意味着，我就要死了。”

“不是不是，我哥哥会让我带这件衣裳过来给你换上是因为刘彻就快要到了……”

雷俊连连摆手，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冷声止住了：“弟弟，您忘记了，为兄是怎么交代的？陈娘娘聪明绝顶，切不可和她多说一句话以免动摇了心性！”说话的不是雷被，却又是谁。

雷被说完，又对身旁的侍女吩咐道：“快帮陈娘娘换好了衣服之后便请她到前庭。”说完拉着雷俊头也不回的大步往院子外面走去。

换好衣服后，阿娇任由侍女带到了商行的前庭，雷被和雷俊自然是早早的等在那里了，雷俊却是低垂着面孔不敢与阿娇对视。

阿娇微微笑了一下：“雷被，你这让我今日这一身打扮，却不知道是要将我带往那里去啊？”

“朔方郡城楼。”阿娇听得雷被的声音冷冷传来，不由的心下一沉，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的微笑，安然恬静的随众人一道出了商行的大门，坐上了轿子直奔赴朔方郡城楼。

风雪怒号。阿娇身上的衣裳虽然是雍容华美，却是并不保暖的，即便是坐在这轿子之中，不一会儿，已经是冷得打颤。

下轿的时候，是雷俊亲自为她打开的轿帘，并对她伸出了手，阿娇想了一想，到底是不忍心拒绝，素指轻轻的搭上了他的手腕，任由他扶着下轿。待到站定，阿娇感觉手心一沉，原来是雷俊借着扶她下轿的机会塞过来一个暖手炉。

“娘娘，请！”

雷被稳步走在面前，面上不带一丝的表情。

阿娇微微一笑，跟在他的身后登上了这朔方郡的城楼，心中思付“我的丈夫，在这城门的另一侧，即刻便到。他离开朔方郡的那日，我正是穿着这身盛装华服为他饯行，如今他凯旋而归，我又换上了同一身衣裳，却不想，是此情此景。他离开的时候，握紧我的手，一字一句。话音坚定。他说，‘等我回来’。如今，我等到了，却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结局。‘汗血宝马’是这世间绝好的良驹，日行千里，脚程如飞，不需要多久，便会把他带回朔方郡。当他目带凯旋的喜悦遥望家国之时，当他看到朔方郡城楼上一身红衣盛装的我时，当他看到我身后严阵以待的层层兵士以及颈项之间雪亮的刀剑之时，他那双幽黑冷漠的双眼之中，会有怎样的紧张与担忧？还是，冷静从容的应对这所有，不留一丝余地，完美得无懈可击，就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一样。”

阿娇站在这高高的朔方郡城楼之上，红衣盛装，长长的裙摆处，金丝绣就的凤凰迎风振翅，翩然欲飞。

雷被站在离她不远之处，与她一道，极目遥望。苍茫之处，雪天连成了一线。

风雪呼啸的声音响在耳际，时间横古悠长，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一直沉默着远望，直到原本广袤无垠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无数的黑点，向着朔方郡的方向，急驰而来。

雷被眼光一沉，上前一步，伸手用力的扶住城墙，沉声低语道：“终于来了。”

他缓缓回头看阿娇，眸光复杂难测，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匆匆奔上城楼的守卫打断了：“将军，刚收到的消息，皇上….刘彻亲率的先驱部队人数不是五百，而是，而是五千，将军，这下我们该怎么办？！”

雷被面色一变，急问：“朔方郡上下总共有多少兵力？”

“不到，不到三千……”报信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此时此刻，语音颤抖，隐含绝望。

雷被横声一喝，打断了他：“怕什么！我们有这朔方郡天险，又有陈阿娇在手，我就不信斗不刘彻！”

他一面说着，一面猛然转头看阿娇，半晌之后，却是大笑出声，几许悲怆几许狠绝：“凯旋之师，不按例先领五百人入城，倒是率领五千人众，气势汹汹，这究竟是班师回朝，还是兴兵攻城。陈娘娘说的果然没有错，刘彻根本没有考虑过你的死活。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雷被今日算是领教到了。如今朔方郡禁闭，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在千里之外，竟然还能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这般料事如神，让人不服也难啊！

阿娇依旧是静静的看着他，眸光如水，语音宁和：“事到如今，大局已定，阿娇的生死已不再重要。只是请将军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早早收手吧。”

雷被收敛了笑容，眼中露出狠辣的神色：“大局已定？只怕未必，刘彻想要从我手中夺下这朔方郡，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说完，他已经毫不迟疑的一转身，不容质疑的冷声开口吩咐一众下属道：“立刻给我带人进城，把所有参军将士的妻儿老小一家一并捆到这里。不要伤了人，但是，一个也不许放过！”

“将军？！”饶是和他一起征战杀场的一众将士，听了他这一席话，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雷被一语不发，决绝的扬刀挥下，电火石光之间，城头上迎风招展的挚天巨旗已经应声而断。

他收刀转头，目光激狂而又阴冷的逼视一众下属。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道：“违令者，如此旗！”

他的身上，有着阴骛狂猛强大的压迫力，目光沉沉逼来，那一众手下，终究是受不了这样的震慑，一个个沉默着下了城楼。

铁骑如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刘彻以及他的五千将士便已经兵临城下。

雷被立在城头，扬声道：“刘彻，速速令你的部下驻在城外，只准你一人入城，雷某有事与你详谈！”

刘彻身穿玄羽铠甲，骑“汗血宝马”于城下，英姿潇洒，浑然天成的皇者风范彰显无疑，他遥遥看着雷被，淡淡开口道：“雷被，你凭什么和朕谈条件？”

雷被面色一僵，将陈阿娇推到身前：“刘彻你这样说，竟然是要置你的结发妻子，置这朔方郡的百千妇孺于不顾吗？”

刘彻没有去看阿娇，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城楼之上不住啼哭的妇女孩童，却在快要靠近阿娇的位置时停住。

然后，他的声音响在这漫天风雪之中，一字一句，沉稳坚毅，带着莫名的，蛊惑人心的安定力量----：“众位大汉的姐妹们，你们的丈夫父兄，此刻俱在朕的身后，他们日夜牵挂着你们，断然不会置你们的性命安危于不顾！我刘彻在此立誓，纵然拼却性命，也要夺下这朔方郡，保你们一家团聚！”

他的话音刚落，朔方郡城楼上的一众妇孺便有大半暂时止住了哭泣，转而焦急而又期待的在他身后的那五千军士之中去寻找自己的亲人。即便是人海茫茫根本无从寻找，但是她们却愿意相信，她们的丈夫与父兄，就在其中。如同每一个绝望的人都会做的那样，死死的握这突如其临的阳光与希望。

“孩子他爸，我在这里！你看见没有，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等着你，你一定要来啊……”

不知道是谁，先大声喊了出来，刹时之间，一石激起千层浪。

满城妇孺，都对着城楼下的那密密麻麻看不清面孔的士兵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纵然刘彻治下军纪严明，并无一人出声回应，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情绪的宣泄。

那一声声包含相思与期盼的喊声，回荡在朔方郡的上空漫天的飞雪之中。久久不绝。

雷被眼见得这形式骤然之间急转直下，猛的一把夺过身后侍卫的刀架在阿娇的颈项之上，情急之下，自然也就忘记了控制力道，那锋利的刀刃便在阿娇的颈项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其实，阿娇并没有感觉到疼。

在漫天飞雪之中站了这么久，就连袖子中的暖手炉都已经凉透了，她的身子僵硬而麻木，根本就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痛。

只是骤然之间听到陈须肝胆俱裂的声音，这才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却发觉，殷殷的鲜血，竟然已经顺着雷被手中的刀面，一路流淌，滴落在朔方郡城楼下的雪地里，点点滴滴，红白相映，犹如新梅傲雪凝香，煞是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