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魂之三生缘 第四十五章 自请废后（三）

“你心里有我？”阿娇说着说着泪便落下来，“一年多了，你连椒房宫的门槛都没迈过，你还让我一日日的点沉水香等你。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你心里有我？”

刘彻咬紧了唇，道：“那刚才你为什么对你母亲说……？”

阿娇凄楚的一笑道：“阿娇已经陪上了这一生，难道还要陈家为我陪葬吗？”

说完，她站了起来，轻轻摘下头上的玉搔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在她纤细的双肩，然后从衣柜里面，拿出华贵的凤袍，她将它们捧在刘彻的跟前。然后，平静的望着他。道：“你的心不在这里，我留着它还有什么用？卫子夫为你生儿育女，她的弟弟为你驰骋沙场，这些，都是她应得的。比起她来，我再也无法为你做什么了！那么，就让我让出皇后之位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说完，阿娇缓缓的跪下，慢慢的叩一个头。她双眸如秋水，无喜无怒，无哀无愁的说道：“臣妾愿自请废后，求陛下恩准！”

这一刻，天地仿佛都沉寂下来。

十二个字，一字一音，吐纳清晰，执重而坚决。

阿娇能听见的，惟有自己的心跳。

而刘彻，亦然连自己的心跳也听不见。

“不，朕是不会废后的，过去不会、现在也不会、将来更加不会！”

“哈，哈……”阿娇听到刘彻如此说，突然狂笑起来。

“阿娇，你笑什么？”

“真是父子连心呀，陛下您这话，我原来也听到景帝舅舅说过，可是最后薄皇后的结果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皇上，不如阿娇和您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赌您的废后诏书三日之内，必到椒房殿。若阿娇胜了，我与陛下夫妻情尽，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刘彻颇为怅然的看着阿娇回过头去，不再看他一眼。他没有听到阿娇轻轻的说了一句话，如同梦吟：“彻儿，可惜你不了解，与其让爱将心撕裂，不如接受它的幻灭！”

当晚，长乐宫。王娡急召刘彻晋见。人刚坐定王娡便急着问道：“彻儿，陈阿娇是不是已经知道沉水香的事了？今天还自请废后了？”

刘彻很惊奇母亲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却还是点了点头。王娡见他颔首，便说道：“你为什么不答应她？”

刘彻大惊道：“母后！阿娇并没有做错什么，儿臣为何要答应她？”

王娡面无表情的说“你怎么也不动脑子想想？如今老太太刚刚去世，天下大殇。各地的王候皆从封地上往长安来了。这几日来，每天堂邑候府的访客盈盈不绝。若是馆陶知道了我们给陈阿娇用药的事，陈家必定会心生反意，此时他陈家的势力这么大，一旦联合上几个诸候，你还当不当这个皇帝？哀家当然知道以你的才智绝不会到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若真有这么一天，天下皆知皇家沉水香的秘密，连你父皇的在天之灵也要背上骂名的。你说呢，彻儿？”

“母后，阿娇她什么也没对姑姑说呀！”

“她今天没说，明天呢？以后呢？谁能保证她永远不说。只有她从皇后的位置上下了，你才能够安心，你明白吗？”

刘彻的额上已布满了汗珠，里衣已被汗水浸透。王娡好整以暇的在他面前喝着茶，静等他的答案。

半个时辰后，刘彻方才哑声道：“容儿臣再想想。”

“彻儿，母亲再教你一件事情，若要做好那人上人，就不要让感情混淆了你的判断。那些软弱的感情，是你站在世间顶峰最不需要的东西。”王娡很轻很轻的道。

刘彻听得自己的声音似哭似笑，“母亲，孩儿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大汉天子的诏书就到了椒房殿。

陈阿娇静静的立于榻前。浅粉色的褝衣衬出不堪一握的腰身，苍白的瓜子脸上嵌着一双冷艳绝伦的眸子，发丝清散的编成桃花髻，明明穿的极简，竟也有一种难以逾越的高贵气质凌驾与人之上，如同一只骄傲的凤凰一般睥睨着殿下的众人。

杨得意心虚的咽下一口唾沫，展开圣旨，尖声念道，“大汉天子诏：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其原有俸禄与供应不变；将长安未央宫内参与巫蛊一案宫女。内侍一律杖毙。”

阿娇平静的听他读完了诏书。没有一般女子的哭闹，只是淡淡的，安安静静的，保持着好像永恒的漠然。

杨得意愣了愣，低头问道：“娘娘可有话要奴才带给陛下？”

阿娇凄然的笑，冷意彻骨，“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人走茶凉，本是常理。你告诉陛下，阿娇不恨不怨。此事皆为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请陛下放过这些宫人。也算是玉成善举，为陛下祖辈积攒福荫。”

“这…。杨得意迟疑了一下，方才陪笑道：“娘娘放心，奴才定当向陛下据实以报。”

阿娇苍白的素颜此刻竟变得红润，如同三月的桃花，娇艳无比。她挺直了后背，姿态翩然，高抬起的眼不再看向任何人，仿佛惊鸿照影而去，只留给殿内众人一个气度极为雍容的背影。

宣室殿内的刘彻听了杨得意的转述，一脸深意莫测的问，“她真是这么说的？”

杨得意垂首应是。

刘彻负手背转过身，尽量不让自己含一丝感情的说道：“诏命，将未央宫中所有待罪宫女内侍，赶出后宫，发配边疆，永不录用。另外让梦梦和雪鸢随她一起入长门宫！”

杨得意低垂的头唰一下抬起。自古皇帝金口玉言的诏命，是绝不可随意更改的，虽然他跟随刘彻多年，知道他与陈阿娇的感情非比一般，但此时，阿娇已是废后。他本以为刘彻会对废后的话置之不理，却没料到刘彻竟恣意改换圣旨。不觉轻声劝道：“陛下，这……”

刘彻厉声道：“还不去办！你没听见朕的话吗？”

杨得意哆嗦了一下，立马应承，“诺，奴才这就去传旨！”

刘彻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渐远，才慢慢回转过身，一双桀骜的眼眸渐渐变得暗淡。

“阿娇，你为什么不怨不恨？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