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手人 第一章 一夜变(上）

1

习以为常的早自习，没有教师坐镇，教室里咿呀咿呀的读书声像河涛一样没有旋律，乱糟糟一片。

阿诚拿了语文课本背古文，念叨二十分钟之后觉得人也快瘫软了，声音像残烛的光焰越来越暗淡模糊起来。阿诚开起小车来，朝周围的人扫了一圈，这时候谁都像太阳晒焉了的秧苗一样毫无气息，目光在窗角定住。那是老强的座位。

老强喜欢一个人做，他说那叫独善其身。此刻他两眼空洞，面无表情盯着前面的座位。

阿诚断定是老强发呆了，拿了手机偷拍了一张，暗暗偷笑。然后放好手机继续读古文，读了一阵视角里一下闪出了一个人来——老强。

老强很不寻常的从座位上站起身，谁也没吱声径直出了教室前门。若是以往，给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目中无人；自习课上没有老师自然是班委的天下，班委没发话你的一切行动都被列为评核成绩的呈堂证供，再或者被拉入黑名单。

老强再强也不敢和铁面无私的班长作对，可是他现在一声不吭出去了！

阿强惊疑四望，教室里一下鸦雀无声，所有的人像是发现了恐龙似的朝老强离开的方向瞅着。

老强居然敢开先河？

阿诚觉得老强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但是老强出门的动作很缓慢不像是三急症状。阿诚瞅了老强座位一眼，无意中看到了草寇。

草寇就坐在老强前面一个座位，现在他两眼茫然不解，伸手去翻了翻老强桌子上的书，那些书自进教室就那样摆着，根本没翻动过。

老强怎么啦？不会发了一早晨的呆吧？老强虽然不是好儿童，自习课是不会这样用来浪费的，谁不知道高二的人谁都在拼命？

草寇目光一斜看到了阿诚，阿诚也疑惑的望着他两个人都明白对方心里想什么。两人抽回目光继续看书。

五分钟之后下课铃响了，课间只有五分钟的休息。所以听到这个声音解三急的人飞奔出了教室，往日的宅男们也直往教室外阳台上蹿。只有为数不多的懒虫混在书呆子群里安然坐在座位上，做一些自己的事。

阿诚没有出去，它属于书呆子群中一员。草寇也没出去，它属于懒虫一族。教室外吵嚷嚷的，老强的头一下框进了门框，一下子吸引了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

老强是垂着头的，班长冷着一张脸瞪着他。老强一句话也没说走过班长的座位朝着冷板凳坐了下去。在这个过程里班长的目光就是拍摄镜头，随着老强的移动而转换角度。

老强将双肘放在课桌上，两眼空洞的定在课本上，茫然不动。

阿诚看了班长一眼，班长冷笑着点点头，拿出他的黑色笔记薄写着文字。谁都知道那黑色笔记薄就是阎王的生死簿，全班人的生死都记载在上面。阿诚为老强着了急——班长那一笔下去，观音来劝也没有用。

上课铃就在这时候响起来，草寇也没来得及问老强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节课上阿诚一直留意着老强。草寇也不时扭头向后望。可是老强一成不变的发呆。

课到中途，老强突然起身，拉开座位也是一声不吭出了教室门。这一幕连数学老师也瞠目结舌。

教室里全场寂然。数学老师是个秃头男人，模样中肯没有计较这件事，继续讲课。

可谁都再听不进去他的话，心里总想着老强今天这样的反常举动。

老强是下课的时候回教室的，谁也没敢问他，人要是反常起来就具有了不可预知的危险性，谁也不敢以身试险。

接下来的四节课老强没有中途出教室门，但是整整发了四节课的呆，桌上的课本从没翻动一下。

2

中午走读生很少有人回去，除了班上富家子弟兼学习委员唐东每天中午由他老妈开奔驰接他回去之外，基本上没人愿意抱着叽咕直叫的肚子往家赶。老强草寇阿诚也不例外，通常会在学校食堂解决午餐。

学校食堂不大，同时容纳五千人，显得有些拥堵。吵嚷声自然像捣了蜜蜂的老巢一样，气势恢宏。

往日三个人都是一起来食堂吃饭，但是刚下课老强就不见了影。草寇和阿诚以为老强或许身体不舒服回家了，两个人才一起到食堂打了饭在一角落的餐桌上放下了饭盒。

两人刚吃了几嘴，一个人就在他们两个旁边坐了下来。阿诚和草寇一眼望朝那人，含在嘴里的饭一下滚了出来，散在桌子上。

“老强？”草寇惊叫一声，朝他身后看看没人，“你去哪里了？我和阿诚以为你回家了！”

老强轻描淡写望望两个人，一句话没说埋头吃饭。草寇和阿诚看他这样反常不禁相视一望，疑惑得动也没动一下，怔怔的望着老强吃饭。

“老强，今天早上你怎么了？”阿诚小心的问。

老强什么也没说，谁也不理，像是根本不认识阿诚一样。

草寇望望阿诚又望望老强：“班长把你拖进黑名单了！”

老强还是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一个劲的吃饭，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草寇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巨大的声音使得阿诚震了一下，桌子上的餐盒嗡嗡的跳。

“你是死爹还是死娘了！吱一声你会死啊！装个哑巴你算什么，七尺男儿就算死也要怒号几声，你哭丧着脸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欠你八辈子换不清的债一样！我们仨没有桃园三结义的美名至少也共患难过，你装哑巴算什么事？”

草寇这一骂，阿诚也紧张起来，要知道老强最敏感骂人连带爹娘。

“草寇！”阿诚呵斥一声，“——老强你别和他计较，我们是太关心你了才这样激动的。”

老强听草寇骂完，怔怔的望着草寇。阿诚看见两个人的阵势像俩头要开战的公牛，一时间紧张无措。

老强微微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继续吃饭。草寇急了，一把拖过老强餐盒，一巴掌拍了个扁。

这个动作吓得阿诚也站了起来，惶恐的望着两个人。就算是朋友也难以忍受草寇的行为。

眼看大战爆发，阿强也有些哆嗦起来。两个人一个气急如牛，一个却理也不理。

老强站起身来，草寇和阿诚同时紧张起来。阿诚一把按在老强肩膀上，两眼祈求的望着他，意在提醒他都是好朋友没必要大打出手。

老强面表情拿开阿诚的手，离开座位走了。

两人怔怔望着老强离去的背影，疑惑不解：“他要去干什么？”

“不会是拿砍刀砍我吧？”草寇嘘嘘说。

老强朝着打饭窗口径直走了去，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你也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阿诚责备道。

“哼！看他那张脸我就来气！再说了我们苦口婆心问他是在关心他，他倒好——装哑巴，我能不让他清醒清醒？”

“那你也不能连他爹娘也骂吧？”

“哼！这是激将法！有些人失意的时候你好说歹说屁用没有，你要是往他伤口上一戳他就活了！”

“你混蛋加三级，拍了他餐盒不是也没起什么作用吗？”

“这样的人是着了魔的人，没救了！”毫无意识的草寇感叹一句，坐了下来。

“你说什么？！”阿诚一怔，紧紧盯着草寇。

草寇有些疑惑，眉头微皱从容地说：“着魔呀！怎么了？”

“着魔？！”阿诚一下紧张起来，“老强的异常举动算不算突然？”

草寇冷了阿诚一眼：“废话！一天晚上就变成这样了——班长不屑就算了，科任老师也不屑，敢开先河的人正兴一中恐怕只有他了！”

“一夜变？！”

阿诚埋头喃喃嘀咕着。

“什么一夜变？”草寇有些疑惑，“你叽里咕噜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呢？”

阿诚猛地抬起头怔怔望着草寇：“还记得你昨晚下晚自习后在校门口说过什么吗？”

“昨晚？！”

“嗯——”

“好好想想！”

“青——”草寇一下顿住，腮帮猛地抽搐一下，“手人！”

正在这时候，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两双目光机械的移了过去，是老强。

老强正拿着饭盒走过来，一身不吭的坐到了原位。

期间两双仓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一点也没有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