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界 第六章 辞行

御风山顶。

风吹依旧，青色也依在，不过我今日站在这里，体会的却是另一种心情了。

看这风谷的天，触这风谷的草木，念这风谷里的种种情思，实在有太多的让人割舍不下。虽说有些身不由己，不过即是为这天，为这一切能挽住而离开，却也是十分值得的。

“尘风，顾儿此行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平日里很少开口的三长老，今日倒算言语颇多了。不过我们心里都明白，三长老是乃念我们才再三叮嘱的。除此之外，山顶之上还有祁族长与其他几位长老。

“是啊，此番前去，前路必将凶险无疑，你们身负重任，便应更加万分小心才是。”二长老随声附语，语言中却也是深情满怀。

我踏前半步，恭手敬道：“诸位长老放心，尘风一定谨记各位长老的叮嘱。”言罢，稍顿，向着众人微微行礼鞠道：“这些年来，多谢大家对我和顾儿的细心照顾，尘风将铭记于心，永世不忘。尘风此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所以在此先谢过大家了，诸请各位保重身体。”

罢了，我与顾儿齐向众人深鞠了一躬。

“尘风，”祁天立于众人之前，深情款道：“你们尽管放心前去，记住，这个天地就看你们的了，我们大家在这里会想念着你们的，也都会为你们祷求，等你回来的。”

“丫头。”祁天面向顾儿，亲切唤道。

“祁爷爷。”顾儿脸上也尽是依恋不舍之意。

“离开风谷，可不许瞎胡闹了，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祁爷爷在这等着你们回来。”祁天深情脉脉的对顾儿说道。

顾儿含泪脉脉，凝视着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说话的声音竟有些哽咽了。“嗯，祁爷爷放心，顾儿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也要注意自个儿身子。”

祁天眯笑点头，此时这位年迈的老人眼中，似乎也有泪花闪烁。

须臾，祁天转面向我，伸手轻搭我肩，沉声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我欣然点头，道：“尘风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语顿，目光瞥向顾儿，“我也会照顾好她的。”

柔风轻送，仿佛是在与我们送行一般，轻轻挥手。湛蓝碧空下，一众人伴随着几声“一路保重”正在挥手翘望。众人满怀不舍，以至于远行之人逐渐在视线中远去消失，也仍旧不肯回头。似乎只有那碧空中，还在轻轻念叨回响着“一路保重”这无限深情的话语。

这山，依在；这景，依存；可是这人，却是怎么翘首，也捕捉不到半点踪影了。众人心中，无不是像失了神般，落下了个空空荡荡。也只有那风，还在呼啸吹送；它，也在不舍么......

※※※

告别至始，已经走出一大段路了，当再次回头的时候，已是不能再瞧见自己生活十数年的风谷了。郁郁青山隔其目，再回首，已是惆怅人。

“是不是还在想风谷？”路上顾儿见我神色低落，便询问于我。

我看着顾儿，淡然笑道：“嗯，毕竟在风谷待了这么久，当真要离开的时候，心中还是挺放不下的。”微顿，接道：“顾儿你说，这是不是就是这个世间所谓的情感。除了人、事、物以外，超脱一切，最纯最真的情感。”话到最后，语成呢喃，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那么我们要挽留的，并不是这个生存的天地，而是这个天地有太多太多美好的情感，不能覆灭，不得无以续延。”

“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到这里！”我感叹道，此时心情已是松解大半了。

“没关系的啦，不是还有我在身边陪着你吗？况且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到这里的。”顾儿说着便欺身靠近，挽着我的臂膀，一副刀山火海陪你去的模样。

说实话，有顾儿陪着，去哪都一样。只不过，我是不会说实话的。

“有这么一个粘人的家伙陪着，便真是想甩也甩不掉咯。”我故意给顾儿气受，以免她不可一世。

顾儿被我一激，果不其然要凶性大发了。不，是本性显露出来了才对！“若尘风，你这个死尘风，烂尘风，你是不是就爱跟我过不去啊！人家好心好意的，你却给人泼冷水。”

见我在那里偷笑，顾儿才知上了我的当。正待发作，却又念头一闪，一改以往暴躁的脾气，双手叉腰，柔声细语道：“是啊，我这个粘人精就是要永远粘着你，看你甩不甩得掉。”说完向我靠扰过来，嘴脸阴险冷笑，煞是令人不寒而粟。

见此凶险，当今之计唯有先行逃遁。当下，我加快步伐，当先而去。便这般，两人一前一后，如流星赶月般，渐渐消失在这条碎石山道上。远处，依旧不时有笑骂声远远传来。

※※※

碧空万里如洗，群峰耸立，宛如把把利剑直耸苍穹，将过往白云切成丝带飘扬。

霍然，地界上空大片乌云瞬间汹涌聚集，顷刻，便占据了整片晴空。那汹汹来势，直逼天昏地暗，煞如末日之临，天地寿尽。刹时间，狂风大作，席卷而至，乌云内电闪雷鸣。天地走兽飞禽，一时间嘶叫不止，竞相奔走，更有凄惨哀号不时传来，慌乱不止。

此刻天地，已是狼藉一片。

忽地，一道残红似血的红光，从那浓郁乌云之中承万钧之力击泻而下。顿时，天边似火烧般红光满天，如噬血恶魔之那张开的血盆大口。刹时间，那乌云之中便如雨落渐大般，相继落下无数道血色红光。光芒所及，万千飞禽走兽却不像先前那般慌乱无措，反而都停顿了下来，兽目之中红芒大露，面相凶恶。便是原本温驯走兽，此刻也竟相互争斗起来。那场面，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当真动人心魄，惨不忍睹。

乌云内那红光，仍是肆虐不止，疯狂射落。天地间，一片噬杀血腥之气，令人作呕。而那乌云，仍是不停集扰扩散，覆盖万里晴空。这般骇然景象，还不知会在何处上演。而天地万物，也唯有沉浸在恐慌之中偷偷渡过，一种强大的压迫力使人连半分反抗之心都消失怠尽，只能措手无措，任其生灭。

魔之醒来，必有浩劫；魔势的残害当真连绵千里，无穷无尽。

天地，已是面临这场毁灭浩劫。

※※※

时过晌午，行路至久，顾儿额鼻上已是娇汗淋淋，有些吁吁气喘了。莫说顾儿，便是我也微觉有些疲累了。如此赶路，确实累人，自己倒好，便是怕顾儿那丫头片子会有些吃消不了。当下便对顾儿道：“走了这么久，就在此休息下吧，我去找些水来给你喝。”

顾儿未言语，只是拭擦了额角上的汗，便坐于一岩石上作息，疲态显露，长吁了一口气，适才觉得舒畅几分。殊不知身后，一条斑花毒蛇正在缓缓向其接近......

我寻觅一段路后，不久便隐约听到前方有潺潺溪水声。当下心中窃喜，急步如飞，朝前方奔去。便于此时，那条毒恶可怖的大蛇，已经悄无声息的挪到了顾儿脚边，并露出它那两颗令人胆寒毒牙，试图寻机咬向顾儿。可怜正在疲惫当头歇息的顾儿哪知危险离得如此之近，仍是翘首盼望着我的觅水而回。

我觅得水后，顺道还摘了几个野果，给顾儿带去，以作充饥。生怕顾儿那性子等得焦急，待会又得满口抱怨，便满心欢喜的夺路而回。

“姑娘，小心！”时值凑巧，一位背负着剑的青衣少年，在数十丈外见一条毒蛇正欲攻击一位中途劳顿而坐于石上歇息的少女，深知出手搭救已然不及，万分情急之下只得大声呼喊提醒。

顾儿闻得声响，侧头寻觅声处，见一少年站在左前方道中，面色焦急。正待顾儿不明所以时，那毒蛇已然一口狠狠的咬向顾儿小腿处，随即入草而逃。顷刻间，毒性麻痹全身，顾儿失去知觉，应声而倒。那少年心知不妙，便神色紧张的飞奔过来，用臂托起已经昏迷不醒的顾儿“姑娘，姑娘......”声声叫唤。

巧然焉，正被寻水而回的我撞见此景，顿时心惊急怒，扔下怀中所捧野果，四周风起，以迅雷之势赶到顾儿身边，奋力推开负剑少年，挽起顾儿，呼唤几声，未见动静。便拿那少年质问道：“你把顾儿怎么样了？！”

那青衣少年经我一推，连退数步，借着山石才得以站稳身形。其实我们兼不知，我那奋力的一推，已犹如千钧之势，如若非功力如雄山之耸立沉稳，寻常之人必将碎骨粉身而死。可见，眼前这少年的功力当真深不可测。

那青衣少年经我慑人目光一震，连连推手道：“不是不是，这位姑娘乃是被毒蛇所咬所致，非在下所为。在下只是碰巧路过遇见，当时出手搭救已来不及，姑娘这才变得这般模样。”那少年慌得连番解释，深怕引起误会，待得语顿，方才缓过些气来，道：“在下只是因担心这位姑娘的安危，这才......”

我如那少年所说，果然在顾儿小腿处发现两颗毒蛇牙印；只见那蛇咬伤口已呈紫黑色状，毒性仍在蔓延，想必不用多久，便会蔓延其全身，无药可救。当下，我不多作遐想，低头用嘴吮吸伤处，试图把毒血给吸出来。

“喂......”那少年见我这般突举，欲出手阻止。“你不要命了？”

“走开！”我朝那少年吼道。

毕竟多拖一分时间，顾儿便多一分危险，为救顾儿，我什么都可以不顾。就算是天要塌下来，也阻止不了我救顾儿的决心。

那少年被我如此的坚决给震慑住了，呆立而望。我一口紧接一口的吸吐着毒血，直到毒血已基本被我吸出才缓缓站起身来。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也似摇摇欲坠，心知是吸血时中了蛇毒，好在我意志坚定，当下强定心神，随着心念，风珠仿佛与我心意相通，散发出淡淡霞光。珠内风母涌动，丝丝清风透珠而出环伺我周身，注入我的体内。刹时，便感神情气爽，精神饱满，毒性尽消。

恍惚间，那少年目光为之一亮，似乎并不为此而感惊讶。嘴角微翘上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嘴上轻声自语念道：“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