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而行 逆光而行

续章：山那边的光

小禾回山里的那天，林晚送她到高铁站。

女孩背着一个新书包——是林晚用《纸鹤》版税买的，里面装着文具、几本绘本，还有一封写给小禾班主任的信。信里没提资助，只说：“小禾有讲故事的天赋，请多给她表达的机会。”

临上车前，小禾突然转身抱住林晚，声音闷在她肩头：“晚晚妈妈，我怕……怕以后没人听我说话。”

林晚轻轻拍她的背：“你说话的时候，山会听，风会听，星星也会听。而且——”她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录音笔，“以后每周，你给我录一个故事，讲你看到的、想到的。我把它放在‘萤火’的‘山音角’里，让城里孩子也听听山里的声音。”

小禾眼睛亮了，用力点头。

林晚以为，这只是一个温柔的约定。

她没想到，三个月后，这段“山音”会掀起一场风暴。

那是一个寻常的周末，“萤火”正举办“城乡儿童共读日”。城里孩子和通过视频连线的山区孩子一起读《不一样的星星》。轮到小禾分享时，她没有讲故事，而是轻声说：

“我们学校没有图书馆，只有两箱旧书，很多页都烂了。老师说，城里有‘萤火’，有几千本书。我想问……能不能也给我们山里，点一盏萤火？”

视频那头，孩子们齐声喊：“想要萤火！”

城里孩子愣住了，随即有人举手：“我们可以捐书！”

活动结束后，林晚收到几十条家长私信：“林老师，孩子回家哭着说山里小朋友没书看，我们想组织捐书活动。”

林晚心动了，但没有立刻答应。她知道，善意若缺乏尊重，容易变成施舍。

她联系了小禾所在县的教育局，又辗转找到当地一位退休教师——陈伯。陈伯在山里教了四十年书，如今义务管理全县的“流动图书车”。

电话里，陈伯声音沙哑却有力：“林老师，我们不缺旧书，缺的是**适合孩子读的新书**，还有**愿意长期陪孩子读书的人**。很多捐赠书是教辅、是过期杂志，孩子们看不懂，也不爱看。”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林晚心里。

她意识到，“萤火”不能只做城市里的避风港，它应该成为一座桥。

她开始策划“萤火·山行计划”：

1.**精准捐书**：根据山区学校年级、阅读水平，定制书单，采购正版新绘本；

2.**故事种子教师培训**：招募志愿者，培训乡村教师掌握绘本教学法；

3.**双向共读**：城里孩子与山区孩子结对，每月交换手绘故事卡。

计划刚公布，质疑声就来了。

一位教育博主发文：“情怀不能当饭吃。山区缺的是基础教育投入，不是几本绘本。这种‘城市中产的浪漫想象’，本质是自我感动。”

林晚没有反驳，而是带着两名志愿者，亲自去了小禾所在的云岭村。

山路颠簸六小时，最后两公里只能徒步。学校是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砖房，窗户玻璃碎了一半，用塑料布糊着。全校六个年级，共37名学生，3位老师。唯一的“图书角”在走廊尽头，铁皮柜里堆着发黄的《十万个为什么》和缺页的《安徒生童话》。

但最让她震撼的，是孩子们的眼神。

当她拿出《逆光飞行的纸鹤》，一个一年级男孩怯生生问：“老师，纸鹤……能飞到我家吗？我家在山顶，云下面。”

那一刻，林晚明白了：他们缺的不是知识，而是**想象力的出口**。在贫瘠的现实中，一个会飞的纸鹤，可能比十道数学题更能点燃对未来的渴望。

她在村里住了五天，每天给不同年级上课。她发现，孩子们不是不会表达，而是没人问过他们“你想说什么”。当她让四年级学生画“我心中的光”，一个女孩画了一盏煤油灯——那是她奶奶夜里缝衣服用的。“光就是奶奶不累。”她小声说。

回城后，林晚做了一件大胆的事。

她把这次山行的影像、孩子们的画、录音，做成一场沉浸式展览，标题就叫《山那边的光》。展览设在“萤火”新馆的阁楼，不收门票，但要求每位参观者带走一本旧书，留下一本新书。

展览开幕那天，那位曾发文质疑的博主也来了。他站在那幅“煤油灯”画前，久久不动。离开时，他在留言本上写：“我错了。光不在宏大叙事里，在孩子说‘奶奶不累’的瞬间。”

展览持续一个月，募集新书两千余册，更有七位家长报名成为“故事种子教师”志愿者。

但真正的转折，发生在小禾身上。

寒假，小禾再次来城。这一次，她不再只是听众，而是“萤火”的小讲师。她教城里孩子用竹叶折纸鹤，讲山里的萤火虫如何照亮夜路，甚至用方言念了一首自编的童谣。

有个男孩问：“你们山里那么苦，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小禾想了想，说：“苦是苦，但苦里也有甜。比如下雨天，屋顶漏了，我和奶奶就拿盆接水，叮叮咚咚，像在唱歌。”

林晚站在角落，眼眶发热。她忽然意识到，小禾早已不是被救助者，而是**光的传递者**。而“萤火”的意义，不是单向给予，而是让不同境遇的孩子彼此看见、彼此照亮。

春节前，“山行计划”第一所“萤火阅读角”在云岭小学挂牌。林晚带着小禾和五位城里孩子一起回去。挂牌仪式很简单，就是把新书架放在教室一角，贴上手绘的“萤火”标志。

但当晚，孩子们自发在操场上点起蜡烛，围成一圈，轮流讲故事。烛光摇曳中，小禾读了她写的第一篇完整故事——《晚晚妈妈的纸鹤飞到了云岭》。

故事结尾写道：“纸鹤说，光不在天上，也不在城里，光在每个人心里。只要你愿意打开，它就会亮。”

林晚站在人群外，抬头望向漫天星斗。山风拂过脸颊，带着泥土和松针的气息。她想起母亲的话，想起自己辞职那天的决绝，想起那个在雨夜决定画纸鹤的绝望夜晚。

原来，所有黑暗，都是为了让人更懂得光的珍贵。

而真正的光，从来不是一个人点燃的。

它是一群人，手牵手，在风雨中，彼此照亮，逆光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