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眼嫡女：镇国公府的活死人 第201章 黎明

那扇亘古长存的门，就在眼前，黑雾如活物般从中翻涌而出，带着能冻结魂魄的阴冷。

归灯童子手提着那盏几乎要熄灭的小灯，立于门前，小小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那无尽的黑暗吞噬。

他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地脉尽头回响，清晰而绝望：“若无人持灯走入，门永不闭，归墟将倾覆人间。”

顾廷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死死抱紧怀中那具渐渐冰冷的身体，赤红的眼死盯着那扇门，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让我进去。”

他怀中的身躯轻若无物，却又重逾千斤，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放手的执念。

用他的命，换她的安息，换这天下的安宁，值了。

“不。”归灯童子摇头，眼中没有怜悯，只有亘古不变的规则，“你的灯，照不亮归墟。唯有……心灯与地脉共鸣之人，方可以身化锁，彻底关上这扇门。”

话音未落，顾廷渊怀中的沈昭棠，身体猛地一颤。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却让顾廷渊浑身僵硬。

他猛然低头，正对上一双睁开的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金光如熔岩般在眼眶中流淌，炽热、纯粹，其中没有瞳孔，没有倒影，仿佛两轮微缩的太阳，瞬间将周遭十丈的幽暗驱散得一干二净。

那光芒是如此灼热，连顾廷渊身上凝聚的寒气，都发出了“滋滋”的消融声。

她活了？不，这已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沈昭棠。

她缓缓地，从他怀中坐起，动作有些虚浮，仿佛一个初学走路的婴孩，但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站了起来，目光越过顾廷渊，直视着那扇吞噬一切的归墟之门。

“昭棠！”顾廷渊下意识伸手去扶，触手处却是一片滚烫，仿佛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她轻轻摇了摇头，金色的眼眸转向他，那其中没有熟悉的情感，却有一种穿透灵魂的温柔。

“你得活着，”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空灵的回响，“活着，看我为你……为这世间，点亮的天。”

话音落下，她抬起右手，白皙的掌心向上。

一缕金色的光焰自她掌心凭空燃起，迅速凝聚成一盏虚幻而剔透的莲花小灯。

那灯，便是她的心。

她对着掌心的心灯，轻轻吹了一口气。

刹那间，风云变色！

那一口气仿佛是燎原的火种，顺着她与地脉之间无形的连接，瞬间引爆了整条沉寂的京城龙脉！

轰——！

万千道璀璨的金焰，如同倒悬的火山喷发，从地脉深处的每一条缝隙中冲天而起！

它们是沉睡在地底的希望，是被压抑了千百年的执念，此刻被一盏心灯唤醒，化作星火燎原之势，汇聚成一条浩浩荡荡的金色洪流，咆哮着，怒吼着，直扑那扇巍然矗立的归墟之门！

黑雾与金焰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

原本势不可挡的黑暗狂潮，竟被这无尽的光焰硬生生逼退了数丈！

一直沉默的守忆僧，此刻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他看着那漫天升腾的金焰，看着立于光焰中心的沈昭棠，浑身颤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老泪纵横：“心灯……心灯已成阵！地脉自此，有主了！”

就在这时，最后一缕终影风灵所化的黑风，盘旋着飞到沈昭棠面前。

它不再狂暴，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不甘的执念。

她抬起手，指尖的金焰轻柔地触碰上那缕黑风。

黑风没有消散，反而像是找到了归宿般，安静地停留在她的指尖。

“你曾问，世间可有为失败者点灯之人……”她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仿佛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现在，有了。”

风中传来一个微弱至极的回响，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那你……会记得我吗？”

她摇了摇头，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我不记得了。”

风中的气息瞬间黯淡下去。

“但我点的每一盏灯，都会有你的名字。”

黑风猛地一震，随即，那最后一丝不甘与怨恨彻底消散，化作最纯粹的一点萤火，悠悠地从她指尖飘落，正好落入一旁光萤娘那只空空如也的篮子中。

老妇人浑浊的眼中滚下两行热泪，她对着沈昭棠深深一拜，抱紧了那唯一的萤火，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阴影之中。

沈昭棠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归墟之门。

她走得很慢，但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大地便会自发地生出一盏金色的莲花灯，为她铺就一条通往永寂的光明之路。

顾廷渊提着依然散发着彻骨寒气的寒脉刃，紧紧跟在她身后，仿佛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决绝的背影。

快到门前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金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他，那空茫的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他无比熟悉的温柔。

“你总是……走在我后面。”

顾廷渊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喉结滚动，低声回答，仿佛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因为你走在光里。”

她似乎笑了，那笑容很浅，却让周围灼热的金焰都温柔了三分。

她抬起手，滚烫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紧锁的眉骨，一如从前无数次安抚他焦躁的内心。

“别怕……有我在。”

还是那句话，不是来自于记忆，而是来自于比记忆更深刻的本能。

顾廷渊的眼眶瞬间滚烫，可他还来不及回应，她的手已经放下。

她转过身，再没有丝毫留恋，伸出双手，毅然推开了那扇隔绝生死的门。

轰隆！

随着她的进入，那条由万千金焰汇聚成的光明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以毁天灭地之势，尽数涌入归墟之门！

门内，无尽的黑暗深处，一个由皇帝毕生心渊残念所化的巨大黑影猛然凝聚成形。

它看到涌入的金光和那道身影，发出了饱含怨毒与恐惧的嘶吼：“又是你！你也要像他们一样，将朕永世囚禁于此吗？！”

沈昭棠立于汹涌的火海之中，金瞳亮如曜日，光芒万丈。

她平静地注视着那咆哮的巨影，声音响彻整个归墟：“我不囚你，我照你。”

话音未落，她的心灯与整个京城地脉中所有人的心念、执念，产生了最深层次的共鸣！

刹那间，万千道比发丝更细的金丝从虚空中垂落，它们穿透了皇帝残念的黑暗，直接照进了他心渊的最深处——

在那光芒中，皇帝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他亲手端着那碗毒酒，走向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太子。

他看到了太子眼中那不敢置信的、破碎的孺慕之情。

他看到了自己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如何一步步变得冷酷、多疑、众叛亲离。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自巨影口中爆发出来。

那不是帝王的咆哮，而是一个父亲、一个凡人，最彻底的悔恨。

黑影在金光中跪倒在地，巨大的身躯开始寸寸崩解，最终化作一股纯净的清流，没有消散，而是缓缓地、温柔地，重新融入了被它污染的地脉之中。

最后的污秽，被净化了。

门，开始缓缓闭合。

沈昭棠立于门内，金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她的身体，她的身影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淡，仿佛要与那片光明融为一体。

“不！昭棠！”顾廷渊目眦欲裂，疯了一般冲上前去，伸手想要抓住那道即将消失的身影。

一只小手却拉住了他的衣角。

是归灯童子。

他仰着头，看着顾廷渊，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某种近似于“叹息”的情绪：“点灯人，不归路。”

门，只剩下最后一道缝隙。

门内的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最后一次回望。

那张逐渐透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释然的笑。

顾廷渊清晰地读懂了她的唇语。

“关门前……我替你看了黎明。”

下一瞬，缝隙中爆发出比太阳还要耀眼夺目的金光！

轰然巨响，震彻寰宇，归墟之门彻底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出现过。

地脉之上，积郁了数日的阴云被那最后的金光冲散，天际线的尽头，第一缕真正的晨光终于破云而出，温柔地洒向大地。

光芒，精准地落在了她最后站立的那个位置。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小小的金色莲花灯，静静地燃烧着，灯火璀璨，仿佛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