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夜风如刀,刮过沈昭棠单薄的身影,吹得她鬓边碎发狂舞,猎猎作响。
她似一尊于绝巅之上即将碎裂的玉像,脆弱而又决绝。
青黛泣不成声,她的声音被风撕得粉碎,魂体几乎要被这摘星楼顶的罡风吹散。
但沈昭棠恍若未闻,她抬起的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指尖却稳如磐石,轻轻抚过悬于胸前、已然温热的心灯玉钥。
“傻丫头,”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青黛魂魄深处,“若这满城皆苦,独我一人清醒,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指尖法诀变换,心口那枚玉钥骤然爆发出璀璨金光!
它挣脱了束缚,冲天而起,在漆黑如墨的夜幕中,化作一轮皎洁却又炽热的金色满月!
月华如水银泻地,一瞬间照彻了整座沉睡的京城。
那诡异的终影风灵在金光下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无形的风中,仿佛有万千怨魂在同时低语,声音重重叠叠,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们的罪,有人替你们背吗?你们的憾,有人为你们填吗?可笑的善意,愚昧的牺牲!”
沈昭棠对这刺耳的魔音充耳不闻,她缓缓闭上双眼,双手在身前结成一个玄奥的印法。
以心灯为天钥,以己身为地钥,引动沉寂千年的京城地脉!
“万心照夜大阵——开!”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以摘星楼为中心,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金色脉络瞬间遍布全城,连接了每一个陷入噩梦的生灵。
她脚下的琉璃瓦,都开始浮现金色的繁复阵纹,整座摘星楼,此刻便成了阵法的绝对核心。
她的眼睫轻颤,再次睁开时,那双本就清冷的眸子,此刻竟透着一种非人的神性。
鬼眼穿过重重迷雾,精准地锁定了楼檐下那个蜷缩昏睡的亲卫。
她赤着脚,一步步走下楼顶,踏在冰冷的瓦片上,悄然无声。
她走到那亲卫面前,缓缓蹲下,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向他的眉心。
刹那间,鬼眼洞穿梦境!
眼前是尸山血海,残阳如血。
那亲卫正跪在一片孤坟前,身前插满了断裂的刀枪。
他浑身浴血,对着一座新坟不住地磕头,额头早已血肉模糊。
“兄弟!是我没用!是我贪生怕死!我该死!我该死在你们前头啊!”他声嘶力竭,流下的是一行行血泪,那份深入骨髓的悔恨与痛苦,几乎要将他的神魂撕裂。
沈昭棠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悲悯,她以心为引,将一丝纯粹的灯火之力渡入他的梦境。
“你不是逃兵。”她轻声低语,声音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直接响彻在他的梦里,“你是活下来的人,替他们看着这大好河山,才是你的使命。”
金色的光芒如温暖的潮水,瞬间冲刷了他梦中的血色。
那满地的孤坟,化作一个个身披铠甲、面带微笑的英魂,对着他庄严地行了一个军礼,而后化作光点,消散在温暖的光芒中。
执念,消散。
“啊——!”亲卫猛然睁开双眼,从噩梦中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却已是泪如雨下。
那不是痛苦的血泪,而是解脱的清泪。
与此同时,站在他身前的沈昭棠,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
一幅深藏于她脑海中的画面,毫无征兆地碎裂开来,化作无数晶莹的光点,从她鬓角飘散而出,融入夜风之中。
她忘了,忘了母亲临终前,拼尽全力握住她的那只手,究竟有多么冰冷刺骨。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的佛号伴随着沉重的木鱼声,自楼梯口传来。
一位身披陈旧袈裟的盲眼老僧拄着禅杖,一步步走上摘星楼。
他正是佛堂的守忆僧,双眼虽盲,心却亮如明镜。
他“看”着那漫天飘散的记忆光点,浑浊的盲眼中竟滚下两行热泪。
“沈施主,手下留情!”他手中的古磬猛地敲响,发出一道试图撼动心神、阻断心灯的佛音,“你母亲临终托付老衲,一定要护住你的神识!若你连自己都忘了,这世间,谁还记得她的清白之冤!”
沈昭棠缓缓转过身,看向老僧,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古井,却又深不见底。
“大师,”她轻轻摇头,“正因我一刻也不曾忘记她的冤屈,才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满城百姓,被执念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重蹈我母亲的覆辙。”
她绕过老僧,走向阵法连接的第二人——当朝户部尚书。
鬼眼再开,尚书的梦境更为凄厉。
他正站在一口枯井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幼女失足坠落,而他被政敌死死拖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嘶吼。
这幕惨剧,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在他的梦中重复上演,早已成了他心底最深的炼狱。
沈昭棠的指尖再次点出,心灯之力如一道利剑,直刺他心渊最黑暗的角落。
“你当年救不了她,是你的无能为力。”她的声音冷冽如冰,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解脱之力,“但今夜,我能救你,从这无尽的悔恨中。”
灯灭,梦醒。
户部尚书从锦榻上弹坐而起,老泪纵横,失声痛哭,仿佛要将积压了半生的痛苦一次性宣泄出来。
而摘星楼顶的沈昭棠,身形猛地一晃,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她脸色愈发苍白,眼神中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又一片记忆的光点从她身上剥离,这一次,她忘了佛堂里那位总板着脸的老尼,曾在某个饥寒交迫的冬夜,偷偷塞给她半块滚烫的饼。
那份藏在严厉下的温热,从此烟消云散。
就在这时,一个诡异的身影自楼阁的阴影中悄然浮现。
那是一个通体近乎透明的孩童,看不清五官,手中却捧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匣。
它迈着无声的步子,跟在沈昭棠身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飘散的记忆光点,一片片收集进琉璃匣中。
每收集一片,它便会发出一声只有它自己能听见的、梦呓般的低语。
“这是你七岁那年,在雪地里用树枝画娘亲的像,冻得小脸通红。”
“这是你第一次听见厉鬼的哭嚎,吓得缩在蒲团后面瑟瑟发抖。”
“妖孽,滚开!”青黛见状,目眦欲裂,魂体化作一道青烟就要扑上去。
“嘎——!”一声嘶哑的鸦鸣响起,一只漆黑如墨、眼瞳中仿佛燃烧着冥火的断钥鸦凭空出现,用翅膀拦住了青黛。
它冰冷的意念直接传入青黛的魂魄:“别动它。唯有记录,才不负这番牺牲。”
青黛一愣,而沈昭棠对此毫无察觉,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是凭借着一股执念,走向下一个目标。
当她走到顾廷渊身边时,脚步已虚浮得像是踩在云端。
他静静地躺在廊下的软榻上,剑眉紧锁,即便是昏睡中,依旧透着一股铁血肃杀之气。
他的梦境,是真正的尸山火海。
北境雄关在烈焰中崩塌,十万袍泽全军覆没,他独自一人站在火海中央,手中长枪寸寸断裂,口中发出野兽般的悲吼。
沈昭棠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与刺痛。
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他额头的那一刻,却猛然顿住了。
眼前的男人,轮廓是那么熟悉,气息是那么亲近,可她的心里,却空荡荡的,想不起任何与他有关的过往。
“你……是谁?”她茫然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羽毛。
几乎在同时,梦境中的顾廷渊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隔着梦与现实的界限,对着她嘶吼:“昭棠!别碰那灯——!快停下!”
他的声音,穿不透现实。
沈昭棠听不见,她只是看着他痛苦的脸,微微地笑了。
那笑容苍白而又纯粹,像是雪山之巅盛开的莲花。
“我不记得你了……”她轻声说,“但是……我记得……要护着你。”
话音未落,她毅然决然地抬起另一只手,用锋利的指甲在手腕上狠狠一划!
鲜血,带着她生命本源的精气,瞬间涌出,尽数洒在那枚心灯玉钥之上!
轰——!
以血为祭,心灯轰然炸亮!
那轮金色的满月,光芒暴涨百倍,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
金光如海啸般席卷了整座京城,所有沉睡者的噩梦在这一刻被彻底净化。
那终影风灵在极致的光芒中,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风中,一个叫柳无霜的模糊身影一闪而过。
“原来……真的有人,会为失败者点一盏灯。”
风,散了。
化作万千萤火,飘向京城的每个角落,空气中只留下一句几不可闻的低语。
“谢你……点灯。”
摘星楼顶,沈昭棠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耗尽了所有心力与记忆的她,意识陷入了最后的黑暗。
在视野彻底被吞噬前,她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顾廷渊猛地睁开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不顾一切地朝她扑来。
而那枚完成了使命的心灯玉钥,则化作一道柔和的金光,缓缓沉入她的心口,最终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烙印下一道神秘而复杂的金色纹路。
那金纹,如同一颗初生的心脏,正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搏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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