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只会物理超度 第287章 埋规矩的人，得先烧香炉

布条勒进肉里的触感很钝，像是在锯一根烂木头。

张若尘疼得嘴角直抽抽，却硬是用牙齿咬住布结，猛地一拽，把那只废手捆成了个看起来颇为滑稽的粽子。

“都愣着干什么？等贫道给你们发压岁钱？”

他抬起眼皮，扫了一圈周围那些还在发呆的死士。

那一双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现在满是迷茫，像是刚从几百年的大梦里醒来，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

张若尘用完好的右手捡起一块碎砖，随手往那裂开的地基缝隙里一丢：“把手里那玩意儿钉进去。记住了，这次不是为了锁龙，是为了给这破房子打个补丁。”

死士们动了。

没有整齐划一的号令，动作甚至有些参差不齐，但这恰恰是属于“人”的节奏。

几十根改了姓的镇龙钉，带着掌心的余温，被狠狠扎进了那些刻满“人”字的青砖缝隙。

叮——！

不是金铁撞击的脆响，而是一声沉闷的、如同心脏搏动的回音。

这一声，顺着地底那庞大到不可思议的根系，瞬间传遍了九州。

华北平原，张家口外的一座破庙前。

一株枯死了半截的百年老槐树突然抖了一下，像是打了个激灵。

原本光秃秃的枝丫上，那些像死人手指一样蜷缩的树瘤瞬间爆开，并没有长出叶子，而是吐出了一朵朵没有烟火气的白色火苗。

树下的石供桌上，摆着一只积满油垢的青铜香炉。

老槐树最粗壮的一根枝条猛地垂下，像只灵活的大手，一把卷起那只香炉。

没有丝毫犹豫，枝条一甩，直接将那象征着供奉与臣服的香炉扔进了树冠正中那团最大的白火里。

滋啦一声，铜汁飞溅。

那平日里坚不可摧的铜炉，竟像蜡做的一样瞬间融化。

铜液没有落地，而是在半空中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揉捏、冷却，最后化作一枚只有拇指大小的徽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徽章上没有神像，没有符文，只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字。

同一时间，护道联盟的加密频道里，林清璇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那是把后路都给炸了的狠劲。

“我是林清璇。所有人听着，现在，立刻，马上——回家把香炉砸了！”

通讯器那头是一片死寂，紧接着是电流嘈杂的质疑声。

“执行官，这……这不合规矩吧？那是祖宗留下的……”

“哪来的祖宗规矩！”林清璇打断了对方，声音几乎是在咆哮，“把炉灰拌进饭里，给孩子吃！那是你们祖宗烧了几百年的骨血，凭什么供那些泥胎木塑！”

大山深处，一所摇摇欲坠的村小。

年轻的支教老师看着手机里的红头文件，手有些抖，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转身走进教室，在一群孩子惊恐的目光中，举起那个供在黑板上方的瓷香炉，狠狠摔在水泥地上。

碎片四溅。

他蹲下身，不顾瓷片划破手指，抓起一把混着泥土的香灰，直接撒进了刚煮好的午餐粥桶里。

“吃！”老师盛起一碗灰扑扑的粥，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噎得眼泪直流，“都给我吃下去！这玩意儿不吉利，但吃了长记性！”

几分钟后，原本这群连课文都背不全的孩子，突然有一个站了起来。

“老师，”那孩子眼睛直愣愣的，嘴里冒出的话却是地道的土语，“我想起来了，太爷爷没欠刘地主的粮。那年遭灾，是他带着全村人去县城抗的税，腿就是那时候被打断的。”

“我也想起来了！”另一个孩子丢下碗，“那是咱家的粮，不是神仙赐的！”

与此同时，苏媚儿的直播间彻底疯了。

没有特效，没有滤镜，只有一个简单粗暴的活动页面——【断香挑战】。

“别给老娘刷火箭！”苏媚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匪气，“去把你家供桌掀了，拍视频传上来！一个视频换一枚‘人字徽章’数字藏品，这玩意儿以后就是新世界的身份证！”

东海渔村，一个满脸褶子的老渔民正举着铁锤，对着自家那口传了八代的紫铜香炉比划。

他犹豫了半辈子，求神拜佛了半辈子，可儿子还是死在了浪里。

“去你大爷的龙王爷！”

老头一声怒吼，铁锤落下。

哐当！

铜炉底座被砸穿，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夹层露了出来。

老头颤巍巍地捡起那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张泛黄的、墨迹斑斑的凭证——【乾隆四十年，赵氏全族捐粮三千石，自组团练，以此抗倭】。

老头举着那张薄薄的纸，对着镜头，那张被海风吹得像树皮一样的脸上老泪纵横：“我就说嘛……我就说嘛！咱老赵家从来没求过谁！这哪是神仙保佑，这是祖宗拿命换的太平啊！这破纸……比那一炉子香灰金贵！”

这段视频像病毒一样炸开了。

某个世家大族的宗祠里，监控画面拍下了惊人的一幕。

白发苍苍的族老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小孙子的腿，哭得声嘶力竭：“那是祖宗的牌位啊！不能砸啊！砸了神仙要降罪的！”

那才上初中的少年手里拎着一把装修用的羊角锤，眼神冷得像冰：“爷爷，您供的神，吃过咱家一碗饭吗？还是给咱家扛过一袋米？”

“只有要饭的才伸手要供奉，那是乞丐，不是神！”

少年一脚踢开那个精致的金丝楠木香炉。

香灰漫天扬起，呛得族老剧烈咳嗽，可那少年却在那灰尘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几百年的陈腐气都吸进肺里烧个干净。

荒原之上，张若尘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得伤口崩裂，血水顺着纱布往外渗，但他不在乎。

他能感觉到，那股原本源源不断涌向天衡山的、庞大而驳杂的愿力洪流，断了。

就像是奔腾的大河突然被人截断了河道，那些原本滋养着旧神的“水”，此刻正倒灌入这片贫瘠的大地。

“李玄徽，你感觉到了吗？”

张若尘捡起一块地基青砖的碎片，在那只完好的手腕上猛地一划。

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在那个刚刚捏好的三清观泥塑残骸上。

“以前神仙靠香火续命，那是因为他们虚。”张若尘脸色惨白，眼神却狂热得吓人，“今儿个贫道给你立个新规矩——新道不吃香火，新道靠人血扎根！”

那鲜血并没有渗入沙土，而是像汽油一样，刚一落地就腾起火焰。

那火不是红的，是金色的。

火焰顺着地面上的裂缝疯狂蔓延，瞬间点燃了那道原本摇摇欲坠的屏障。

屏障上那万千张面孔在火光中扭曲、消散，最后化作无数灰烬。

这些灰烬没有随风飘散，而是在半空中凝聚、重组，化作一枚枚嫩绿色的芽尖。

那是真真切切的生机。

所有的芽尖都指向同一个方向——京城，天衡山中枢。

那里，李玄徽正披头散发，疯狂地催动着最后七十二根镇龙钉，企图把那已经千疮百孔的结界强行钉死。

子夜的风突然停了。

全国各地，那些被砸碎的香炉里飘出的余烬，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并没有落地，而是晃晃悠悠地升上天空。

千万缕灰烟汇聚在荒原上空，越聚越多，越聚越密。

最后，竟在张若尘头顶那片漆黑的夜幕中，凝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灰白色的问号。

像是在问天，也像是在问这世间苍生。

一个淡蓝色的弹窗突兀地浮现在张若尘眼前。

【系统提示：检测到信仰通路重构，宿主行为已偏离‘天师’路径。

是否消耗全部功德点，重置技能树，回归正统道法？】

张若尘看着那个闪烁的【是/否】，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痞气。

他伸出那只还在滴血的手，在那虚空中的弹窗上轻轻一点。

不是选“是”，也不是选“否”，而是一把抓住了那个弹窗，像是捏碎一块饼干一样，用力一捏。

咔嚓。

系统界面崩碎成漫天光点。

“重置个屁。”张若尘从怀里摸出那片已经彻底枯萎的真叶，塞进地上一块陶罐残片里，“贫道的道，不在你这破系统里，在那些砸炉子的人手上。”

话音未落，天空那个巨大的问号轰然散开。

漫天的香灰余烬瞬间失去了浮力，化作一场覆盖方圆百里的灰色暴雨，向着大地坠落。

若是仔细看，每一粒灰烬的中心，都裹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