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那半块残玉被血糊得甚至看不出本来的成色,只有断口处那个半截的“守”字,像是一根刺,扎进了张若尘的视网膜。
这是三清观只有火工道人腰上才挂的牌子。
不管哪个年代,火工都是道观里最不起眼的角色,干的是烧火做饭、打扫香案的粗活,连进大殿听经的资格都没有。
“三百年前……”
地上的黑袍人喉咙里全是血沫子,每说一个字,就像是有把生锈的锯子在扯他的声带,“我祖上是观里负责给祖师爷擦脚的火工……就因为不肯跟着上面走,硬生生被钉进了这副骨头架子里……哪怕死了,儿子、孙子、重孙子,只要骨头里流着这身血,就得给他们当狗。”
噗嗤。
一声沉闷的爆响从黑袍人后背传来。
那不是衣服破了,是肉炸了。
那根原本埋在他脊椎里的“镇龙钉”,似乎是被这句话里的怨气给激怒了,猛地往外钻了一截。
血雾喷出来,并没有散开,反而在半空中扭曲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是个穿着粗布短衫的汉子,没有什么仙风道骨,手里像是还拿着把扫帚,正对着虚空中某个方向,重重地磕头。
他拜的不是天,不是地,而是那把断掉的桃木剑,和剑后那个宁可把剑折了也不肯跨过门槛的年轻道士。
张若尘没去接那块玉牌。
他那双常年数钱练出来的快手,这一刻稳得吓人。
他反手从身后的地上抓了一把还没散尽热气的香灰,那是刚才那场“铁锈雨”剩下的残渣。
“忍着点,有点煞。”
没有丝毫犹豫,张若尘直接把那把混着泥土和草根的香灰,狠狠按在了黑袍人那个正在喷血的脊椎伤口上。
滋啦——
就像是滚烫的烙铁按在了生猪肉上。
香灰里的众生愿力,哪怕只是残渣,也是这世上最霸道的阳气。
那些原本还在疯狂往外钻的黑色铁钉,碰上这些带着人间烟火味的东西,像是遇到了天敌,竟然硬生生缩了回去。
奇迹发生了。
那把按在伤口上的死灰里,竟然抽出了一根细细白白的嫩芽。
它并不强壮,却像是一把温柔的锁,死死扣住了那根想要杀人的钉子。
黑袍人浑身抽搐,那双原本已经被痛苦折磨得浑浊不堪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死死盯着张若尘,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下辈子的记忆里。
“你祖上没跪错人。”
张若尘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不大,却在这个安静得诡异的荒原上传得很远,“错的是那个非要逼着人把膝盖打折了才肯给口饭吃的破规矩。”
他猛地站起身,那一身破烂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冲着不远处那群还在发愣的牧民吼了一嗓子:
“都愣着干啥!谁家有那种祖传的、腌了几十年咸菜的陶罐子?最好是那种没洗干净的!给贫道装点刚冒出来的泉水来!”
牧民们面面相觑,没两秒,一个瘸着腿的老汉抱着个黑黢黢的罐子挤了出来:“道长!这个中不?俺娘当年用它装过给红军送的绿豆汤!”
“太中了!”
张若尘接过罐子。
那陶罐粗糙,沿口还有个缺,但摸上去温润厚实。
这是被几代人的手掌摸出来的包浆,是被灶台上的烟火熏出来的“人气”。
只有这种东西盛出来的水,才能把那股子高高在上的“仙气”给中和了。
与此同时,几千公里外的京城。
林清璇面前的电子屏幕上,数据流疯狂滚动。
她没看那些复杂的灵力波动图,她只在看一份份发黄的档案。
那是她动用了最高权限,从这一百年的失踪人口库里比对出来的。
每一个“净世使”的背后,都对应着一个在几十年前甚至一百年前突然“人间蒸发”的家族。
他们的档案上,整整齐齐地盖着“意外死亡”或者“精神失常”的红章。
“原来不是失踪,是被抹除了。”
林清璇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指令。
荒原外围,那几十顶用来安置投降“溃兵”的军用帐篷顶棚上,突然亮起了投影。
那是政法大学斑驳围墙上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页被撕下来的手抄讲义,字迹潦草却有力:
“法律如果变成了刀,那我们就是鞘。”
那些原本蜷缩在角落里、等着被清算的黑袍溃兵们,一个个抬起了头。
当他们的目光触碰到那行字的瞬间,帐篷里响起了一片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那些埋在他们体内、一旦有反叛念头就会发作的细小龙钉,竟然发出了畏惧的哀鸣,从他们的皮肉里,自行退出了半寸。
而在东海的波涛之上,一艘没有开灯的货轮正在破浪前行。
两艘挂着修真世家旗帜的巡逻快艇像鲨鱼一样围了上来,探照灯惨白的光柱死死锁住了货轮的甲板。
“停船!例行检查!”
扩音器里的声音充满了傲慢。
苏媚儿站在驾驶室里,那个装着足以让整个修真界疯狂的“月华晶”的箱子就在她脚边。
她没有启动早已布置好的幻术大阵,而是轻轻按下了广播系统的播放键。
并没有什么刺耳的警报,也没有求饶的喊话。
海面上,突然回荡起一段带着杂音的录音。
那是从刚才的“全网话题”里截取的一段音频,一个带着浓重胶东口音的渔家大嫂,正在絮絮叨叨地讲故事:
“俺家那个老香案啊,是俺爷爷传下来的。那年海啸,有个牛鼻老道落水了,俺爷爷哪怕把这一船鱼都扔了,也把那道士给捞上来了。那道士走的时候说,咱们凡人才是渡人的船……”
海风把这段并不标准的普通话送进了那两艘巡逻艇。
探照灯的光柱突然晃了一下。
原本已经架起的重机枪,枪口垂了下来。
过了许久,对讲机里传来了巡逻艇舰长沙哑的声音:“……走吧。我爷爷当年,也救过人。”
两艘快艇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默默地让开了一条航道。
荒原之上,夜色更深了。
张若尘手里捏着那根刚从黑袍人脊椎里逼出来的“镇龙钉”。
这玩意儿离了血肉,上面的黑气已经散了大半,剩下的是一层暗红色的铁锈。
他走到了那个巨大的太极图中央。
左边是几百号活人站成的“阴鱼”,右边是那个刚刚还在喷涌的泉眼——也就是“阳鱼”的鱼眼位置。
“师父把剑卡在门里当锁,你们这就把自己当钉子钉在人身上。”
张若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腕一翻,没有用任何巧劲,就那样直直地把那根长钉,倒插进了那个冒着泡的泉眼里。
“今天贫道就把这钉子给拔了,给你们透透气!”
轰——!
泉眼并没有爆炸。
相反,那原本浑浊的泥水突然变得清澈无比,紧接着,一股温润到极点的白雾,顺着那根倒插的铁钉,缓缓地升腾起来。
那不是普通的水汽。
在那白雾翻涌之间,似乎有无数张模糊的面孔在浮沉。
有穿着长衫的书生,有扛着锄头的老农,有抱着孩子的妇人……他们不是鬼魂,他们是这几百年来,所有被这根钉子压制、被那个高高在上的世界视为草芥的“废弃品”。
张若尘没有躲。
他就那样盘腿坐在了泉眼边上,任由那股带着几百年分量的白雾,顺着他的七窍,顺着他全身的毛孔,疯了一样地往里钻。
“来吧,都来吧。”
他喃喃自语,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掌心那株嫩芽上。
得到了这股白雾的滋养,那株原本还有些萎靡的嫩芽,突然舒展开了它的第一片真叶。
那是生机,也是代价。
就在第一口白雾被吸入肺腑的瞬间,张若尘感觉自己的脑壳像是被人用大锤狠狠抡了一下。
剧痛并没有让他昏过去,反而让他无比清醒。
因为随之而来的,不只是痛,还有记忆。
海量的、不属于他的、甚至跨越了几百年的记忆碎片,像是一场迟到了三个世纪的洪水,没有任何预兆地冲垮了他那名为“自我”的堤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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