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陵 第4章 信守承诺

姜瑶是真的有事要忙，没有给姜小丛选择的机会，甚至一点也不能被打扰。

姑媱山顶的树很少，竹屋前不过几株，草屋后则是一小片林子，姜瑶拿着一条残缺的白色绫罗走进了其中，不再出现。

天不再暖和，这里连小鸟都没有出现一只，小居附近除了风吹声，不时还有空灵的鹤唳传来，不过姜小丛没见到鹤在什么地方。

自打姜瑶一消失，山顶仿佛只有姜小丛一个人，无人提问，也无人应答，好在同样无人指指点点，不用顾忌别人的目光假装乖孩子。

一开始姜小丛很激动，蹦蹦跳跳的去了草屋，里面果然收藏着各种各样的风干果蔬，也有不明正体的瓶瓶罐罐，清水是少了点，但飘着醉人果味的花酿却很多，姜小丛馋得流口水，想尝又怕有毒，不管怎么说，这样富足的食物，任谁见了心里都会乐开花。

既不用担心饥饿，又有广阔的个人土地，何其宝贵的财富啊！姜小丛不由得向往起了这里的生活。

不过这样的兴奋劲儿只维持了半个时辰，面对姑媱山顶的不变和冷清，深深的孤独感围绕了姜小丛。

究竟林子里有什么值得忙乎的，姜小丛也试图进去看看，可惜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挡在了外面，踏不进哪怕一步。

让人奇怪的是，一旦靠近林子就能感受到几分灼热，待久了甚而浑身不舒服，体内的水被抽走了似的，姜小丛没法长时间停留于此。

林子里很是寂静，完全听不到里面发生着什么，想必在里面也察觉不到外面的动静，姜小丛想着自己的妹妹还生死未卜，萌芽出了逃离的想法，即便这里吃喝不愁。

小居的四面八方，都可以是下山的路，不保证活着下山而已，因为诚如姜瑶所言，山顶之外只有悬崖，此处不是一般人能上得来的地方，也难怪与山顶小居为伴的，只有闲云野鹤。

姜小丛彻底没有了办法，陡峭的山崖难以攀爬，他只能等那个奇怪的青衣巫觋出林子来，想来作为山顶小居主人的女子，应该会出入自如，毕竟带姜小丛来的也是她。

由于着急去救妹妹，姜小丛等候期间度日如年，几乎能想象到，每一刻，姜小叶都会离他更远。

偏偏林子那边毫无动静，说着忙什么正事，只不过带去了一条破白绫，能有什么正事比救叶子重要？姜小丛恨恨的想着，用力的咬着草屋中找到的奇异干果，一口下去，味道口感反而好得令他惊讶了。

出于对姜瑶的不满，姜小丛决定一个个的打开那些尘封的漂亮罐子，权当是对其报复。

没想到从罐子里飘出的气味，在草屋肆意蔓延，比之前嗅到的残香更迷人百倍，姜小丛一下子便沉醉其中，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沾着品尝。

夫容蜜酿是姜瑶的宝贝，自然是人间绝味，一经入口，甜味扩散，一股直冲脑门儿的香气熏得人飘飘欲仙，多品几口，什么烦恼都变得遥远，连姜小丛这样的小孩儿也抵挡不了。

一口，又一口，再来一口……

姜小丛干脆醉倒在草屋里，依赖夫容蜜酿在醉梦与现实间徘徊，直醉得意识模糊，分不清白天黑夜，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半醒半醉时还会疯疯癫癫的乱跑乱喊，四仰八叉的躺在桑亭下看云听风。

“小叶，别……跑太远……”

如姜小丛所愿，姜瑶的大半蜜酿都被在他说着梦话时被开了封，珍贵的各种果子也到处打落，草屋的情景甚是凄惨。

几天之后，当姜瑶欣慰的捧着洁白且完好的绫罗走出林子时，空中若有若无的气味，让她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

蚕丝白绫飞出姜瑶手心，轻柔的围着她飘了数圈，而后贴着姜瑶纤细的腰肢缠绕，化作了一条白色的腰带，看不出任何异样。

“姜小丛？野小孩儿？”姜瑶记着名字，试着叫喊了几声，皆没有得到回应。

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妙处，姜瑶脸色一变，不顾淑女形象的急急跑去了草屋，慌乱之下法力有些失控，甚至不经意的掀起山上的一阵强风，吹得稀稀寥寥的几棵树摇摆不定。

“啊！我的蜜酒！我的蜜酒啊……”

然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就响彻了姑媱山上。

姜瑶不敢相信草屋里的夫容蜜酿已经少了一大半，当她怒气冲冲的回到亭子这边时，看到小家伙已经呼噜呼噜的靠坐着桑亭睡着了，偶尔还打个酒气四散的饱嗝，说不出的满足。

姜瑶感到十分恼火，费时费神才酿出的夫容蜜酿，居然被捡来的野小子当水喝，恨不得捏紧拳头狠狠地揍他一顿。

纠结了半天，姜瑶实在没法对一个小孩儿真的动武，只能怪自己倒霉捡来这么个祸害精，气得直跺脚。

“喂，起来！赶紧起来！”

姜瑶俯视着姜小丛，语速放慢的喊了一次，等了几个呼吸的工夫仍没见到反应，于是缓缓蹲了下来，伸出了双手。

一手揪其脸颊，一手捏其鼻子，见姜小丛在手下感到不适的扭动着，姜瑶怪笑了一下，得意的念着“看你醒不醒”，简单的捉弄让她心情好了许多。

最终，姜小丛因为喘气不顺，被迫从醉梦中醒来，空白的脑子反映在脸上，是他一副迷茫的表情。

姜瑶屈指弹在姜小丛的额头，直接将之打到清醒，待姜小丛渐渐回过神来，姜瑶才站了起来，背对着说道:“酒，永远不是用来迷惑自己、逃避事实的好东西，以后别再碰了。”

也不知听没听懂，姜小丛下意识的唔了一下，看清了眼前的人后，吓得用手撑着往后退，忽然吼道:“你说过放我走，你说过带我出去的！”

吼声很大，即便是由稚童发出。

姜瑶没料到这个孩子会情绪爆发，默然了片刻，侧着脸回应道:“我是说过，也没打算反悔。”

眼前的青衣背影风采飘逸，但陌生而遥不可及，姜小丛不了解姜瑶，他也不想了解，对他来说，能把妹妹姜小叶救回来就是天大的事，可是自他昏倒路上到今日，已然过了太久，坏人早已掳着姜小叶到了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也许，唯一的亲人从此无缘再见……

姜小丛此刻心中所想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是较为天真的猜想，恼怒与自责无处发泄，才不由自主的朝姜瑶吼出了声。

神色复杂的回过头，看了两眼无神的孩子一眼，姜瑶一摆袖，轻声说:“看在你我同出一族的份上……你在这里等着我。”

言罢，桑亭下的帘子无风而动，为姜瑶让开了前行之路。

姜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眨眼之间化作一道青风，迅疾的飞出了姑媱山，朝西而行。

但在桑亭下面，姜小丛的感受就难以形容了。

“我就知道，说什么带我出去帮我找叶子，都是骗我的！”

上一次消失，回来已过数日，这才现身不到半刻时间，又离开了，姜小丛对这个青衣女子完全没有了信任，想通了要逃离山顶只能靠自己，哪怕再危险。

仰面望着云卷云舒的天空，姜小丛用小小的脑袋思考了许久。

要怎么才能从山崖下去？这里有什么东西能用得上？

最后，姜小丛把目光锁定在了桑亭飘着的一条条蚕丝布上……

姜瑶记惦着姜小丛的愿望，但也不想在此事上花费太多时间，因此来到了当初遇到他的地方，获取最直接的线索。

荒芜的山路依然了无人迹，比起上次来暖和了一些，雾气与冰霜消散后，连带着应有的痕迹也弱了很多。

姜瑶走在枯草倒伏的路中，放出一缕神念，扫视附近的一切异常，除了冰蜃的余留妖气，她确实也感知到了其他几股极其微弱的残存气息，幸亏赶得还算及时，再拖些时日，只怕踪迹都将散去。

既然有了目标，姜瑶自然就有手段进行追踪，随着她合手抚心，双眸也闭上了……

法力的涌动激荡出层层波澜，青色的柔光在姜瑶身上一闪而过，似乎使用了某种高深的术法，姜瑶伸出了右手，像是要触摸什么。

随着浑厚法力的散而重聚，姜瑶的前方赫然形成了与她形体相似的事物，当法术稳定后，姜瑶的强大法力也平静下来，眼前的造物也逐渐有了色彩。

同样的青罗素衣，同样的柔长黑发，同样的赤足纤手，以及同样的花容韶颜，这竟然是诞生了另一个毫无瑕疵的姜瑶，以左掌与本体的右掌紧贴，完成了最后一步的元神共鸣。

本体与分身先后睁眼，两人不仅外表无异，就连神态也没有区别，可见这个术法的神奇。

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姜瑶双手叉腰，似乎心情不错。

“循着此地残留的气息，追踪他们，找到名叫姜……姜小叶的小姑娘。”姜瑶对分身嘱咐着，忽然想到忘了向姜小丛问清他妹妹的外貌特征，一拍前额，无奈的追加了一句，“算了，也并不是多难的事儿，遇上意外情况低调解决就是。”

姜瑶分身高雅的点了点头，回答一声“知道了”，然后转身朝东，踏叶而行，飞速的离去了，也无需更多的指示，她拥有姜瑶的部分元神和法力，当然也拥有与之对应的神智，足以应付一般状况。

看着分身的背影渐行渐远，姜瑶无意识的感到一阵轻松，像是做了一件想做的事，只以为是实现了对姜小丛的承诺。

自从冰蜃对周围的影响消失后，附近的天象温和了不少，秋后的余温还在，偶尔的凉风却与盛夏不同了。

姜瑶眺望南江下游的方向，猜测冰蜃的去留，心头也并非完全相信冰蜃会老实听劝，琢磨片刻后决定再往一趟，以确认没有额外的妖患。

前往黄泉的准备已有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是以姜瑶也放宽了心，就当是外出散了个步。之前冰蜃躲藏之处确实空了，姜瑶也安了心，然后才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