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又过去了三个月,那隧道的进展依着李承法的估量,便仅剩下最后十多米了。
这一日,正在隧道中辛勤劳作之际,李承法忽地旧疾发作。
恰如前次一般,他浑身抽搐着瘫倒在隧道之中。唐虎惊慌失措地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忙将他的头枕于自己的臂弯之上。
“唐……唐……唐虎……我……我不成了……你……你……”
李承法的话语未能说完便闭上了双眼,然而嘴角却分明带着一抹微笑。或许诚如他所言,他已然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那个世界。
唐虎悲恸欲绝,嚎啕大哭起来,这四年多来,这位皇子传授给自己诸多事物,已然彻底改变了这个私盐贩子的儿子。他已然将李承法视作自己最为亲密的朋友,如同自己的亲兄长一般。
唐虎并不知晓这位曾经贵为皇子的人最后欲说何事,他噙着泪水,一点一点地将李承法的尸体拖拽回他的牢房。
把尸体放置在床上后,便开始整理李承法的遗物。在他桌案上那沓纸中,唐虎瞧见了李承法的遗书。
唐虎兄弟:
悠悠四载,相识于此,此乃冥冥之缘。依我所算,这隧道若你独力挖掘,约莫三个月时光便可贯通。
当你重获自由那刻,切记,我留予你至珍之物,绝非淦王的财宝,而是那源自现代的知识与思想,以及我那私宅中的书籍,你务必持续修习。
我盼你能以脑海中现有之知识与淦王财宝,为推动这社会的进步献出相应之力。
你心本善,然需将“慈不掌兵,义不经商”这句牢记于心,至于往后的路,你想怎么走,便随你自己心意罢。
我实是无比渴望能回到属于我的那个世界,不知能否如愿以偿。
我来此地牢,未携诸多物什,仅一块西洋进献的怀表,与一支我自制的钢笔,便留与你作个纪念吧。
署名:李承法
唐虎凝视着遗书,眼眶泛红,泪水潸然而下,恰在此时,他听到外面传来牢头的脚步声。
他赶忙拭去眼角的泪水,拿起李承法留给他的物件,悄然钻进隧道。
此次,他并未即刻返回自己的牢房,而是想要听听牢头会如何对待这位往昔贵为皇子之人的尸首。
牢头在小窗口对着李承法的尸体瞅了许久,感觉有些异样,那李承法竟是纹丝不动。
牢头打开牢门,将李承法的尸体翻转过来。惊觉他已然没了气息。
“真他娘的晦气,又死了一个!”
言罢,牢头迈步离去,连门都未曾关上,未几,来了两个狱卒:“头,他好歹也是皇子,就这么半夜弄到乱坟场去,似乎不太妥当吧!”
牢头满是不屑:“有他娘的有什么不妥,当今圣上说了,若他死在牢里,随意葬了便是!”
一个狱卒无奈地摇了摇头:“哎,贵为皇子,连口棺材都没有。”言罢,用破席将李承法的尸体包裹起来。
就听得牢头骂道:“你他娘的嘀嘀咕咕干什么,天黑以后你们俩赶着牛车扔到乱坟场就行!”
言罢,几人离开了牢房。
唐虎如鬼魅般迅速地爬回自己的牢房,刚一坐在床边,那锈迹斑斑的铁窗便被悄然打开,而后“哐嘡”一声,重又关上。
唐虎听得牢头已然走远,便又迅疾地爬回到李承法的牢房,将他的尸首费力地拖回自己的牢房,平平整整地放置在床上。
唐虎凝视着那具尸体,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这是李承法曾教给他的,乃是现代人于葬礼上的仪轨。
唐虎至此已然明晰,这个世间并无鬼神,人亦无魂魄,人生来本就该是平等的。
默哀三分钟后,唐虎未再多言,钻进隧道来到李承法的牢房。
唐虎最后环顾了一眼这牢房,那墙上的公式,纸上的理论,四年时光,此地已然成为他心灵的避风港湾。
他轻轻抹去眼角的那滴泪水,钻进那破草席中,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候着。
夜半时分,那两名狱卒抬着担架走了进来。
唐虎竭力绷紧全身,佯装出尸体的僵硬之态。
“他娘的,真没想到这般沉重。”两名狱卒颇为吃力地将唐虎弄到了担架之上。
未几,唐虎耳畔便传来了牛车鼓轮那吱吱呀呀的声响。
此刻他内心激动到了极点,心跳剧烈无比。他就快要自由了。
当其中一名狱卒一脚将他踹进那满是尸臭的乱葬岗后,唐虎高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确认牛车已然远去,他从那破草席中缓缓地爬了出来。
即便此处充斥着浓烈的尸臭,他依旧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象征自由的空气。
唐虎仰头望向那繁星点点的星空,喜极而泣。
深夜的京都城,犹如一幅静谧而神秘的画卷,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乞丐,仿若鬼魅般低着头,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平安坊的方向潜行而去。
当平安坊水井边丙子号的那扇房门在时隔十四年后再度被开启时,院子里已然是破败凋零之景。
唐虎并未去理会这些,目光触及院中的那口水井时,他竟隐隐有些激动。
唐虎赤条条地站在水井旁,其健硕的肌肉之上遍布着或大或小的伤痕,有些新的伤痕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七年前,他还是个年仅18岁的少年,那时的他怀揣着理想,身子单薄得仿若弱柳扶风。
七年后的他,已然成长为一个健壮的青年,他拥有了这个时代其他人所不曾有的学识与思想。七年的苦痛如刀刻般深深地印在他的身上、心里。
一桶冰凉彻骨的井水从头顶浇下直至脚底,或许是井水太过寒冷了吧,唐虎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就这般赤条条地按照李承法所告知他的院落布置,迈步走进了房间。
打开衣柜,换上一件长袍,又从衣柜底下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子,那里放置着一个崭新的身份文牒:“顾之山,京都人士。”
这个名字乃是李承法前世的名字,而这个名字也将成为唐虎往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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