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演义 第二十三回：大齐帝死磕陈州，李克用吓跑黄巢（一）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别追来。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解不了。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跑跑跑，逃逃逃，千万别追我黄巢。

再说黄巢率军由蓝田关东出，逃到许州，就是今天郑州南部的许昌。当年曹操挟持大汉天子到达的就是这个地方，在此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是在这里，朱温投奔他。南征北战后，也是在这里，和朱温部队会合。

到达许州后，黄巢兵分两路，一路由孟楷率领，去攻打蔡州秦宗权；一路由宰相尚让率领，去开封攻打大齐叛徒朱温。

许州，这是忠武镇的地盘，忠武镇下辖三州，许州（治所今河南许昌）、陈州（治所今河南淮阳）和蔡州（治所今河南汝南）。三州刺史全是猛人，一个杀人不眨眼，一个吃人不吐骨头，一个骨头比金钢石还硬。在这里，黄巢遇到了两个决定他前途命运的人物，也是两个改写唐末历史的人物。一个将他的人生送进地狱，一个将的名声送进地狱。

忠武镇，让黄巢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忠，什么是武。

孟楷打蔡州，其实孟楷是非常害怕的。一路上，十分胆寒，结果是心惊。惊讶战争出乎意料地顺利，孟楷一来，秦宗权就打开城门投降了。他投降，不是怕，是欢迎，是仰慕，是五体投地。这是秦宗权第二次投降黄巢，因为第一次投降后，被杨复光又劝回了大唐。如今又跳回来，他不像在打仗，好像在玩游戏，在扭秧歌。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还可以当师傅。

第二次投降，而且是投降一个节节败退的人，这是什么样的一个脑回路？不落窠臼？不拘一格？不同凡响？不可告人？兵不厌诈？迫不得已？身不由己？水土不服？玩世不恭？贼心不死？怙恶不悛？

反正是让人意想不到，始料不及，哭笑不得，不得而知，不可思议。只能让人感觉是不伦不类，得不偿失，不祥之兆，不寒而栗。不知秦宗权是不是在想，就投降，就投降，气死你。想看我打黄巢，不是不可能，除非你买门票。

一句话，秦宗权不是正常人，不走寻常路。后来真的掀起了唐朝末年最血腥的巨浪，承包了唐朝末年的丧尽天良。

蔡州投降后，孟楷便挥师北上，攻打陈州。陈州之战，在大唐历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战役。这是黄巢自起义以来，为期时间最长的一次战役。虽然不是最后一战，但也可以说是为期十年的轰轰烈烈的唐末农民起义的收官之战。最后的王满渡一战，只能算收拾残兵败将。

陈州，是谁的陈州？到底有什么通天本事？

拿下蔡州，孟楷就转攻陈州。陈州刺史赵犨（ch?u)，土生土长的陈州人，世代为陈州牙将。孩童时，赵犨就喜欢行军布阵，发号施令，当过光屁股王。长大后，屡立战功，子承父业，吃上了军粮。如今陈犨做了州刺史，看看他的名字“犨”，就像一头牛，顶着一座城。

赵犨有先见之明，早就未雨绸缪，他算准黄巢必来陈州。早早将陈州城加宽加高加固，还进行了一番加减乘除混合运算，将周围的百姓、周围的粮食，全部纳入城内。担心黄巢挖他祖坟，陈犨把他老祖宗的棺材都从坟里挖出来，搬到城内。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陈犨挖坟护祖。

他发誓：我要让陈州城，像嵩山一样永远耸立在中原大地上。

孟楷进入陈州地盘，发现一路上特别冷清，一个百姓都没有。孟楷在想，哈哈，人未至，天下已胆寒，看来我的大军，让人闻风丧胆。秦宗权就是榜样，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你看，眼前的敌阵完全符合以前的猜测，只见到稀稀拉拉几个人，看来小小陈州将弱兵稀，不足为患。孟楷大喜，这几个鸟人，我几脚就能把他们踩死，我想学猫捉老鼠，好好玩玩他们。

孟楷部下只等冲锋号令，可是孟楷摇摇手：“别急，再等会。”

话音刚落，陈州兵突然冲出，排山倒海，呼啸而来。还有还有，两边隐蔽处，又猛地杀出两队骑兵来。

这些人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孟楷措手不及，手忙脚乱，防不胜防，正准备放松一下，没想到敌人突然发起进攻。孟楷，别着急，别着急，只会忙一阵子，不会忙一辈子。这场战斗很快就结束了，战况一边倒，孟楷全军覆没，本人被活捉。

这就是孟楷，想逼死朱温，结果把朱温逼活，活得更潇洒。想玩陈州军，结果陈州军玩他。做事总是事与愿违，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他命中注定？学会给心里做减法，才能给人生做加法。否则的话，起心害人终害己。

没过多久，孟楷的脑袋就挂在陈州城头，充当了恐怖的装饰品。秦宗权投降，孟楷本以为左脚蔡州，右脚陈州。谁知两脚一滑，滑进了地狱负十八楼。这个朱温反水的催化剂，脑袋在陈州城墙上被吹化。他曾经的口号是：“杀朱温，为民除害！”如今却被赵犨杀了。孟大人，死，又叫长眠，好好睡眠，在梦里什么都有。

朱温一听说，高兴得跳了起来：“孟楷的脑袋挂起来，赵哥为民除了害！赵哥哥，我要是个女的，我的闺房专门为你开。”

朱温真这么想的，因为自己不是女的，后来他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赵犨的儿子赵岩，与赵犨对了亲家。

黄巢在得知孟楷牺牲后，冲冠一怒为兄弟，领了大军杀将过来。杀到陈州城下后，疯狂地猛攻陈州城，连攻十几天，犹如蚂蚁攻大象。攻不下是吧，打持久战！不拿下陈州，我不姓黄！将陈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又在城外，挖堑壕，一道，两道……五道。深点，宽点……

赵犨（ch?u)赵犨，要想活命，向我低头；你不投降，无路可走。

可赵犨不是吓大的，黄巢黄巢，我怕你个鸟，你挖战壕，我会架桥；你有人墙，我有钢刀；将计就计，见招拆招，在这陈州试比高。

一个是死不投降，一个是死也要拿下，双双就这样，死磕上了。十天，二十天；黄巢攻不破，赵犨也冲不出。黄巢气昏了头，做事颠三倒四，正如《颠倒歌》：

提篮打水解旱荒，雨天拉绳晒被忙。

弦拉锦瑟传天下，梦里发财富一方。

这时，黄巢做了个梦，梦中华光对他说：“我要上天参加蟠桃大会，这段时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为了对付赵犨，黄巢下定决心打一场不死不休的持久战。黄巢在陈州城外修建了行营，设立了宫室，还为百官们修了安居房。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在陈州城外，再造一个长安城？黄巢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攻下陈州，誓不为人！

张全义劝他：“陛下，我们可以乘云气，御飞龙，似风而行，如电之遁，均天下之财富，踏九州之不平。我们过去的一贯策略都是打不过就跑，现在为什么要死嗑一个小小陈州城？它又不是什么战略要地，也不是财富之都，更不是风水宝地。我们应该实行我们一贯的游击战术。”

黄巢说：“头顶天，脚踩地，人生只为一口气。他杀我大将，灭我威风，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张全义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在乎这一时？为什么要拿战场上的仇恨，来折磨自己？战争因地制宜，因人而异，相时而动，切不可意气用事。人死不可怕，怕的是心太死。失败不可怕，怕的是坚持失败的战略。人生不能回头，但可以转弯。人生这条路，苦乐要自渡。正如杜牧诗：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可黄巢就是不听，他看到陈州，恨不得一口一口，嗒嗒嗒将陈州城咬得粉碎。想咬碎一座城，你是不是精神病？因为孟楷的死，因为赵犨的硬，黄巢真好像精神失常。正如歌中所唱：我删除不掉善于你的种种，还一直沉醉那场烟雨蒙蒙。你是我心头上带齿的刀锋，来回拉址着让我痛不欲生。

想当年，我黄巢，气吞万里如虎，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难道就拿不下一个小小陈州？身世青云上，尘埃大梦间。正如白居易诗：

人生如大梦，梦与觉难分。

况此梦中梦，悠哉何足云。

黄巢不知道，怎样解脱何去何从，只有放下执念，方能重生。一个陈州刺史赵犨，黄巢这一辈子遇所未遇、闻所未闻的硬骨头。不得不哀叹：“憾山易，憾赵家军难！”跑一世江湖，真要在这阴沟里翻了船，硬硬地死磕了三百多天。念明日之惶惶，独怆然而涕下。明月别会惊鹊，清风半夜鬼叫。

陈州陈州，孟楷丢头。陈州陈州，黄巢蒙羞。不报此仇，难解心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