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印章 第十四章 印章的奥秘

赵无眠回到转朱阁时已经深更半夜了。文先生早已睡下，赵叔刷着抖音正打着哈欠，听见楼下有动静，闻声出来查看，发现是赵无眠回来了。

“小眠”

“嘘！”

赵无眠和赵佶围着桌子坐下，赵无眠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了赵叔……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其实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到了计划……”

而此刻，莫竹轩的家中，睡梦中的她脑门挂着汗珠，身体紧张地抽搐，一连串奇怪的梦境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梦中的自己出现在宋代的樊楼中，台下的权贵争相呼喊着李师师的名字，亭台楼阁间一女子正一身青衣摇扇弄舞，回眸间被扇子遮住的面容逐渐显露出来，那副面孔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莫竹轩向着李师师的方向靠近了几步，想再确认李师师的样貌，李师师也注意到了她，缓步向她走来，就在二人快要接触时，一面巨大的镜子出现二人中央，又瞬间从中间展开为两块，二人分别置于其中一面镜子中。二人都只能凝望对方，无论如何努力也不能触及。此时莫竹轩看到李师师后面有一个黑洞正在慢慢地将李师师的世界吞噬……

“啊——”伴随着梦中的惊叫，莫竹轩猛地醒来，一身冷汗。

转朱阁内，赵佶听完赵无眠的想法，半信半疑地说：“你这个计划听起来不错，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鱼会自投罗网呢？”

“赵叔，您相信人性吗？生性贪婪的人一旦尝到点甜头是不会停手的。”

第二天清晨，转朱阁二楼书房内，赵无眠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文先生。

“自从在您的帮助下认出郝得体拿来的那幅画上盖的就是您做过防伪标记的印章，我就预感到您一定能在什么地方帮到我，直到我确认印章的确被郝得体偷走了……既然连我师父都说那画至少也算个古董，想必无论何时、找谁鉴定，郝掌柜都能就此捞上一笔。所以我想请您再刻一枚印章，我会在其中设计偷章人是郝得体的暗语，如果再有人拿仿画找您求章，拜托您使用这枚印，这样2006年的市场上便可能会流通这样的假画，如果被我爸看到，以他的经验和警觉一定会明白我给他传递的这个信息。”

“如果郝得体不来找我盖章怎么办？”

“我也是想赌一把，希望他贪得无厌的秉性不会发生突变。况且，现在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可以将消息传递给2006年的老赵。我跟老赵错过了太多本可以好好沟通的机会，好在现在还有您这颗‘后悔药’，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搏一把……”

“好，只是没有制印匠人，你来帮我刻制这枚印章吗？”

“您不会刻章？您儿子文彭可是文人篆刻的开山鼻祖……”

“开山鼻祖？”

赵无眠看着文徵明惊讶的眼神想起石道朴曾经跟他讲过，由于材料载体硬度过大等原因，文徵明那个时代及之前的文人大多需要雇佣专门的匠人来刻制自己的印章，直到他儿子文彭发现青田石的硬度合适入印，才开启了文人亲自篆刻，在印章上充分表达自我情怀的时代。

“小眠，你说彭儿是文人篆刻的开山鼻祖？”

赵无眠意识到自己说秃噜嘴了，父亲以前肯定没告诉文先生关于他儿子的事情，这应该是出于不想影响历史走向的原因。

不过既然文先生已经问起来了，赵无眠只好将文彭的作为简要向文先生进行了介绍，为了便于理解，赵无眠指着章料架上的章料说这些都是可以入印的石料。

“这是青田石、昌化石、巴林石还有寿山石，硬度都适合，不用特别费劲就可以在上面刻出笔道来。”

“您可以拿在手里感受一下。”说着，赵无眠从玻璃罩中取出一枚印章递给文徵明。

文徵明接过印章拿在手里观察，“咦？这侧面边款的字也是自行雕刻的吗？也不再需要工匠相助了？”

“转朱阁吉语印……”文徵明指着章料侧壁上篆刻的文字念道。

听到“转朱阁”三个字，赵无眠凑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发现除了刻着“转朱阁吉语印”的这面，其他三面也刻着文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龙师火二、鸟官人皇……”读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八个字，赵无眠意识到，这枚印身上所刻的正是《千字文》里的字句，只是把龙师火帝的“帝”字刻成了“二”。

赵无眠翻看印身另一侧“诸姑伯叔，犹七比儿、嫡十嗣续，祭祀烝尝。”这句应该是千字文的“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嫡后嗣续，祭祀烝尝。”用数字“七”代替了“子”，用数字“十”代替了“后”。

赵无眠再看印身的最后一面“资父事六，曰严与敬。昆池碣四，钜野洞庭。”这句应该是千字文的“资父事君，曰严与敬。昆池碣石，钜野洞庭。”用数字“六”代替了“君”，用数字“四”代替了“石”。

赵无眠不解其中含义，此时文徵明在印上又有了新发现。

“哈，此印玲珑温润，除印身四面外，上下两面也有篆刻痕迹，莫不是一方六面印？奇趣！奇趣啊！”说着，文徵明将手中的印章蘸着桌上的印泥自顾自地盖下一枚印来。

“开门大吉？！”赵无眠惊诧地看着印章。

“噢？这是个‘门’字吗？”文徵明指着印章上那个图形问。

“这……难道说……”

赵无眠立刻接过这枚青田石印，将另一印面也蘸上印泥盖了出来。

“‘欲开此……门’，先开此门？开什么门？”文徵明不解地问。

赵叔道：“唔，上面这是个什么字，我似是未曾见过……小眠，你认识吗？”

“这……这好像不是个字，像是画了个……架子？”

“架子？一、二、三……三层的架子？”

赵叔指着赵无眠身后的架子说，“该不会指的是这个吧？！”

顺着赵叔手指的方向，赵无眠赶紧闪身，回头打量起面前这个放章料盒的架子。

“别说，还真像！可是这架子后面就是墙了，哪儿有门啊？”

“等等，看这印文上标的位置是最下面这层……或许有暗格……”

赵无眠狐疑地蹲下身，在架子最底下的木板下方一顿摸索，很快便触到了一个像把手一样的凸起，使劲向外一拽，发现这架子下面竟然藏着一个小抽屉！

赵无眠拉开抽屉后，发现里面除了一些印章章料外，居然还有一封信，信上又有赵闻道亲笔写下的“吾儿亲启”的四个大字。

赵无眠将信拿起，打开一看——

四二四十四六七，印面之物二楼寻。边款字符君须记，终现门匙诉玄机。

文徵明看着小抽屉里的章料吃惊地说：“这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多东西——一、二、三、四、五……一共九块章料！”

赵无眠看向这九块章料，每块印章的印面都刻有一个字，印身上也都有一个英文字母或一个阿拉伯数字，很是奇怪。

“这抽屉里的这封信和这九枚印章一定有所关联！”赵叔说。

赵无眠发现纸条上的这几个数字，与刚才文徵明手中拿的那块转朱阁吉语印印身上的数字有对应关系。他仔细回顾《千字文》与数字对应的内容后，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四二四十四六七的意思是石帝石后石君子！只要在这九块章料里找出石帝、石后和石君子，就能在转朱阁二楼找到对应的一件东西！”赵无眠激动地说。

“然后就能‘开门大吉’了！来吧小眠，就等你大显身手了！”赵佶指着小抽屉里的章料让赵无眠揭晓答案。

“呃……赵叔，如果我说这题我不会，是不是很丢脸……”

“方才小眠你讲得头头是道，怎会被此难住？”

“文先生，您有所不知，虽然我们说文人治印最常用的就是青田、昌化、寿山、巴林这四大类石料，可光是青田石一类就有一百多个品种……虽然我学过一点点篆刻的皮毛，可用的都是最常见的素石，这盒子里九块类型不同的章料，已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章料类型最多的一次了……”赵无眠有些尴尬地说。

赵佶替赵无眠解围，“看来，只好再去请教石师傅了。”

赵无眠点点头，收拾起章料，与赵叔和文徵明一道来到萃文阁。

向石道朴介绍了文先生后，赵无眠小心翼翼地将九块章料在桌面上一一摆好，并将识章原委略有隐瞒地向石道朴说了个大概。

“原来如此。小眠，你说的‘石帝、石后、石君子’这三样章料确实都在其中，它们在篆刻界被称为‘印石三宝’。其中名居三宝之首的便是石帝，顾名思义，石中的皇帝，这说的便是田黄石，是寿山石中最珍贵的一种了。田黄因产于福州市寿山乡‘寿山溪’两旁的水稻田底下、呈黄色而得名。早在清代初期田黄石就被选作贡品进献宫廷，深得帝王喜爱。乾隆帝更是将田黄石作为祭天贡品，祈愿国泰民安，自此田黄石便有了‘石帝’的美称。”

“田黄石是黄色的，这块不仅是黄色还有特殊的萝卜纹，而且有圆润随性的状态，应该是这块吧？”

石道朴欣慰地点了点头，“有皇帝便会有皇后，‘石后’说的是鸡血石，在昌化石和巴林石中都有它的身影。鸡血石的‘血’是因为这种石材中含有汞，汞就是朱砂。它以红色为基调，温润华贵，被称为‘石中皇后’。”

“按您说的应该这块。”赵无眠拿起一块章料给石道朴看。

石道朴点头，“观其印身纹理与色泽，是‘石后’鸡血石没错。有‘帝’有‘后’，也少不了‘君子’，这石中‘君子’讲的便是芙蓉石，也是寿山石百余品种之一。多清白明莹，被赋予洁身自好的品格，深得文人雅士的共鸣。”

“芙蓉石‘清白明莹’，有洁身自好的品格，看来应该是这块。”

“此料质地细润、色如白玉，乃白芙蓉没错。”

赵无眠将三块印章拿入手中，“田黄石、鸡血石、芙蓉石，原来这就是印石三宝啊！”

文徵明和赵叔在一旁也大有收获，特别是文徵明，不仅听得津津有味，还求知若渴地继续请教：“您可真是行家，一眼便能瞧出差别，可如小眠先前所说，对于初学者来说，想辨别个皮毛实在难上加难……您有没有小窍门之类的可以传授传授？”

“您知道为什么文彭被誉为文人篆刻的开山鼻祖，如此受到后人的敬仰吗？”

文徵明听石道朴这么说心里乐开了花，他自言自语道：“彭儿他果真如此出众……”

赵无眠赶紧接话打断：“因为是他发现了青田石中的灯光冻石，为自由篆刻提供了材质基础？”

“那为什么人们篆刻相较从前自由了？”石道朴接着问。

赵无眠说：“因为古代入印大多为金属、玉石、砖泥、牙角骨等，材质坚硬，文人不具备专业技能，无法自由创作？”

赵叔点头，“确实……”

“所以桌上这些章料，除了可以通过肉眼观察它们的光泽、纹理、颜色外，也是可以用重量做评估的。”

“哦，重量。”文徵明恍然大悟。

“因为石材硬度有十级，比如玉类其硬度往往在七八左右，密度大，所以相同形状大小之下，必然会比咱们平时所用的硬度在三左右的篆刻章料沉上一些。碰上拿不准的石料，您可以先上手掂一掂。再不济，您刻上两笔，看刻不刻得动，便也明白了。”

文徵明叹服道：“石师傅高人也，彭儿他……啊，文彭若在，定也要拜您为师！”

“岂敢岂敢，文先生抬爱了。”

“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不知可否劳烦石师傅给我刻一方印？”

听文先生率先开了口，赵无眠倒觉得轻松了不少。本来他就想请师父给文先生刻这枚带着特殊记号的印章，因为只有师父的技术他信得过，可他摸不清文先生的脾气，万一人家有自己的想法呢，再说他也怕回头市面上突然出现带有这种印章的字画，师父会怀疑他搞不正当生意，还没分寸地拖他老人家下水。现在既然文先生自己提出来想找石师傅刻印，自然再好不过了。至于这以后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跟师父坦白吧……

看师父答应了下来，赵无眠连忙把设计好的印样拿给了石道朴。

石道朴看到赵无眠递给他的印样，发现这印样内容有些奇怪。石道朴诧异地看了赵无眠一眼。赵无眠则嬉皮笑脸地表示期待师父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