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悲古卷 第五章

十二年前，那是朱家的鼎盛时期。

朱暇山老爷子打二十出头开始，要么不出门，一出门就得是个一年半载。

老爷子最是疼爱朱谋，常抱着他给他讲玉器，青铜器这些物件多么多么值钱。越是好的玉，听起来越清脆，然后拿着小棍在各种玉器上敲，几个音节拼成了谱。

第二日，朱谋找了一只小棍去寻朱老爷子，发现他房里几乎空了，几个常日与他消遣的小厮房里也空了。

他知道爷爷是有大活来了，平日里一个小活差不多一个月便能回家，它只会从书房中带走几件必需品。

倘若是出大货，爷爷便会命人将房里的东西搬到仓库去压起来，这种时候他就会隔个一年半载才回。

他又失落，又期待。

失落在接下来的小半年里没人给他讲古异事件了，期待的是爷爷带伙计归来时，他能从一箱一箱的货堆里找到那么几件他喜欢的物件，也不拿，就是看个新奇，偶尔爷爷瞅着他喜欢，会赏他两件小玩意儿。

终于，一年又两个月后，秋去冬来，万物沉寂，白雪归依。

那是夜半，月亮照的雪比星星还亮，大门被打开了，朱谋听着动静寻了过去。

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伙计或嘀咕或窃喜之声，也没有搬拉货箱碰撞之声。

来的，只有一辆亮夜色面包车。

伙计们呢？

朱谋心知大事不好，爷爷落败而归了。为了避免爷爷生气乱发脾气，追究他夜半不睡，干脆躲到盆栽一旁。

他看见先下来的居然是个小姑娘，那是头一回见朱玑，小小的个子背着一只比她还高的长包裹，圆圆的眼睛亮的，像一弯溪水。

夹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只见后备箱里被拖出来一个人，那人的头是黑色的，像被泼了一头墨水，他嘴里仍在嘀咕着什么，可是分明是个死人，身体都僵了，一片斑驳。

在往后的几年里，他知道了那分明是尸斑。

朱谋吓得惊叫出声，不料正撞上爷爷下车，当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他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被关进了柴房，身上全是伤，躲在柴火垛上，他的血顺着干柴淌到地上，没人敢管他，朱暇山这个人，他高兴时，你要求随便提。可是出货前后，但凡有不顺心的，谁撞在枪口上，死伤难免，这一在底下暗传的规矩，不管谁碰上了无一例外，老爷子最宝贵的小孙子也不行。

忽然门外有响动，以为是爷爷来了，他扑通一下滚下柴火垛，跟爷爷求饶，他知道在这么下去就要死了，一连几日它总是梦到那个浑身腐臭的人，嘴里一直在念叨，忽然他的头转过来，“下一个就是你。”夜夜惊醒，日日惶恐。

“嘘，小声点。”，听到门外的动静，他愣了一下。来的竟然是那个小姑娘，只见门缝黑了一下，一只冻通红的小手上攥着几块糕点被递了过来，上面的图案已经模糊了，看来是她偷拿的，还带着她手的温度。

一块被递过来的，还有一瓶金创膏，金创膏瓶冰凉，隐隐一股腐臭味，和那人身上一样，他强忍不适涂了一点。

小女孩一直在门口同他说话，朱谋知道了她是被老爷子半路捡来的，也是个可怜人，这么小就没了家人。

可如果是这样，爷爷这一路可谓是什么也没捞到，还负了伤，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还有他带回来的浑身腐臭的似死似活的小厮，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诶！”沈有术的声音渐渐清晰，看他一脸紧张，这才回神，连说“没什么，我们先出去。”

坑洞有些狭窄，先站着，他叫沈有术往后倒，暗暗使劲把它推出去，而后自己用同样的方式往后仰，终于脱离了这束缚。

说来也巧，刚出去，这个坑洞忽然塌陷了，从地下冒上来一股热气。

沈有术见了，有点兴奋说“地气？！我跟你说朱谋，这底下，绝对……”

话还未毕，雪层下一阵叽叽喳喳，二人相视。

难不成这底下还有个世界，环境好到能让小鸟都在地下筑巢了？

俩人紧盯，几只雪白的大肥鸟飞上来。

其中一只鸟

叼着小块吐司边，沈有术一眼认出是那天在路上那白胖子，还说它是笨鸟呢。

笨鸟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最终停在了他失去知觉的胳膊上，张开嘴巴要去啄他。

见状，朱谋一掌下去，差点把小白胖子拍扁喽。

白鸟在地上滞了一下，缓缓飞起来，往坑洞中飞，它们在此处盘旋，应该是要引他们下去。

沈有术使了个眼神，朱谋心会，他先跳了下去，几秒钟后才听见扑通一声。

几秒钟才听到回音，沈有术急了，忙喊朱谋。

“我没事，赶紧下来吧。”

“我……”他不敢了，可是背后突然刮来一阵强风，将他吹了下去。

沿着坑洞壁，让撞的差点吐血，这洞的确很深，在他掉下去后，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猛地发现自己整条胳膊都是去知觉了，伴随而来的又是一股强烈的腐臭味。

他扭头寻朱谋，不看不要紧，这一眼差点把人吓尿。

一张惨白的脸贴上来，漆黑的身躯，头发遮着双眼，甚至连嘴巴都几乎是白色的，头上扒着几只白鸟，活像一扎纸人，那鸟也像纸扎的，白的不正常。

他哇的叫了出来，朱谋正在一边观察情况，听见一声惨叫，一张银色卡牌状的东西即刻飞了过来，在空中形似利剑，朝着那张惨白的脸射过去。

那张白脸身后伸出一只手，同样的银色卡牌状，在一瞬间飞了出去，与其相撞，双双坠落。

“朱玑？”

朱谋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双手，手腕上是一只晶紫色手镯，是她没跑了。

“看来许久不练，我的技术还是没落后。”朱玑朝朱谋那边眨巴眨巴眼。

她在后面拍了拍沈安柿的大腿，叫他出去。

“塌陷之后，我被卷到了一个洞里，看起来是个有些年头的地道，然后就碰见了这小子，他领着我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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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朱玑，她一言不发，在等一个解释，这种形势下，俩人也心会了，盯着局促的“纸人”，面无表情。

涉世太浅，少年终于招架不住这股逼问的气势。

“行行行，银羽是我操控的，至于为什么用它们引你们过来，这是我姥姥交代的。”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这里都是冻土，但土质仍旧脆弱，地下很安全，但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只能带她走，然后让银羽去安全的地方接你们。”

“你姥姥是谁。”

“沈问汝。”

“沈问汝？”

“那是我姥姥。”

“她已经离开沈家很多年了，现在也是我姥姥。”

沈有术听见安全、沈问汝几个字，当即想给他一爆栗，要知道他的胳膊可是在那“安全”的地方失去知觉了，但奈何胳膊失去了知觉，否则他立刻上手了，谁也拦不住，还有他姥姥的大名不是谁都能冒用的。

少年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凑的太近，他的确闻到一股臭气，而现在那股味道愈来愈明显，他差点吐出来。

沈安柿捂着嘴，忙取出一只火折子大小的筒子，从里面倒出点什么，像腌肉似的往他胳膊上涂，一只手呼上去，沈有术才反应过来，他觉得一定是天气忒冷，这不反应都迟钝了。

“这他妈什么玩意！你想烫死爷吗？”

“别动。”少年简短的一句话，声音小到让人觉得听错了，但对他却莫名的有威慑力，一瞬间沈有术右耳的耳钉似乎没那么夺目了。

他没再说什么，任由沈安柿操作，但是，瞅着他看过来的脸，他总有种这小子不待见人的感觉，说不清且道不明。

“你的手臂怎么回事？”朱玑凑过来，随后捏着鼻子窜出去。

“不知道啊，没有任何感觉，突然就动不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