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飘与玫瑰 （七）

腊月二十五，建材市场大多数店已经关了。银城虽然不大，但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北邻上海，南临杭州，北面距离江苏也不远，发展迅速，来打工创业的外地人很多。到了年底，外地人纷纷回家，整座城市如一场宾朋俱欢散场后的宴席，只剩下主人望着空空的桌椅，不知是在感受一年到头仅有的几天安静，还是回忆一年来的繁华喧闹。

按照往年，张春梅和赵福海早就关店了，忙碌了一年多该休息休息啦。事实上赵福海一出事张春梅就准备关店的，但自从从李大勇那里知道了赵福海外面包养了一个小姑娘，且已经快两年了，她感觉如同蒙受了天大的欺瞒。虽然她自己跟唯一的员工田立志也不清不楚，但她却不能容忍赵福海做对不起她的事。

她不关店是不想回到家里去想这些事情，免得影响女儿。田立志也不希望她关店回家。另外赵福海的案子没破，警察也会时不时来找她，她感觉还是在店里方便。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对方很快接通了，“喂，嫂子！”

张春梅说：“哥都没了，别叫嫂子了。以后叫春梅姐吧！”

“好的，张总，春梅姐！”

“大勇啊，姐问你个事，你那个小嫂子住哪里你知道吧？有电话号码也行。”

“春梅姐，你要干什么？可别冲动。”

“放心，姐不敢杀人！”

“她住哪里也不知道，手机号倒是有。”李大勇心想，许文佳还是我介绍给赵福海的，我当然有她的号码。

“那你现在给姐发过来，行吧？姐谢谢你哈！”

“行，姐。你可要三思后行。”

张春梅对田立志说：“你去办个事，查一下那个混蛋包养的那个小姐住哪里！我把她的手机号发给你。”

田立志说：“我又不是警察，电信公司能给查吗？”

“谁让你去电信公司查了？”

“直接打电话问她她也不一定会说吧？”

“你怎么那么笨啊！她是小姐，你就不能说你是嫖客？她能不理你？”

田立志脸上露出尴尬色，说：“我也没做过那事啊！”

张春梅说：“就会在我这里能！”

田立志刚要说话，张春梅说：“好了，你自己去想办法，尽量快点。等下我给你卡上转一万块钱。”

田立志犹豫着说：“不需要那么多钱吧？”

张春梅说：“你以为那些狐狸精会像我倒贴你吗？”

田立志默默点了点头。

张春梅说：“不准有实际行为，喝喝酒唱唱歌就行！也别去上瘾了！”

田立志说：“放心吧，我不是他那样的人！”

张春梅白他一眼说：“知道就好！”

田立志看着张春梅发过来的一串数字，心里筹划着办法。他想先通过手机号加对方的微信，把手机号复制到添加好友搜索框搜索后，对方名字显示为“金樽｜对月”，头像是一位穿着白色紧身裙的身材姣好的女子的背影照。

金樽对月？许文佳？

这是一个人吗？田立志心想。许文佳在金樽娱乐会所上班他是知道的，不管是不是，这个人也是在金樽上班应该没错，即使不是许文佳，也可以向他打听打听。他犹豫了一下后点击了“添加到通讯录”。

然而，一直等到他下班，那个“金樽｜对月”也没通过他的申请。

下班时，张春梅对他说：“今天晚上记得去，明天我要用。”

田立志说好。

下午五点，金樽的姑娘们又沿着跨空蜿蜒的楼梯仙女回宫般上班了。前面正门两侧各有四名迎宾美女，统一身着红色礼服裙，身材凸凹有致，满脸笑意盈盈。客户部经理落风尘一身西装革履，准备着亲自迎接大客户。

这时一身黑色衣服的田立志出现在门口，他往里看了看，又退回去抬头看了看门头上金色的大字“金樽国际娱乐会所”，大概是确认没有走错。

田立志进门，门口两侧的姑娘竟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低头鞠躬，并燕语莺声地欢迎他：“欢迎光临！”，而是无动于衷。

落风尘快步走出来迎在田立志跟前，声音不大但很严厉地说：“谁让你从这边进了！你第一天来吗？！”

田立志心想“这种地方果然像黑社会，对客人都如此蛮横。”他本来想装作是经常来的熟客，没想到被人家一眼就识破了，还这么粗暴。他只得说：“是的，我第一次来，这里不能进吗？”

这时左手边的第一位姑娘小声对落风尘说：“落总，这人应该是客人。”

落风尘仔细看了看田立志，恍然大悟似的，赶紧对田立志赔笑脸：“能进能进，不好意思，您穿了一身黑色，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我还以为是我们的少爷呢！”

田立志一时也没明白为什么少爷不能从大门进，既然是少爷，他爹自然是老板，大概家教严，不让儿子到这种地方来吧。

他跟着落风尘进了大堂，落风尘对一位姑娘说，“这位先生第一次光临，你领他到楼上去，好好招待。”

姑娘说了一声“好的，落总”，转头对田立志说：“先生，请跟我来！”

田立志跟着姑娘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问落风尘：“你是这里管事的？”

“对对，我姓落，您可以叫我小落！”落风尘满脸笑容。其实他比田立志要大。

田立志说：“我看她称呼您落总，我也叫您落总吧。”落风尘笑说：“您随意！”

田立志接着说：“我问下，许文佳是在这里吧？”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

有人知道许文佳是谁，大多数人不知道，但许文佳这个名字一听就是真名实姓啊，到这里找姑娘说真名实姓算是个忌讳。

落风尘又上下打量一番田立志，依然笑容满面，说：“您要找许文佳算是问对人了，除了我别人还真不知道，我们这里有个规矩，来找姑娘要提姑娘的花名。请问您能告诉我您找她什么事吗？”

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许文佳的事情，他担心来人是警察，所以尽量保持着客气和礼貌。

田立志说：“……啊，没事。这里不就是找小姐玩的吗？我就找她。”

落风尘沉下脸来，说：“我们这里没有叫许文佳的人，你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只提供唱歌喝酒，没其他服务。”

田立志看他一脸正色地严肃起来，言辞之间有讽刺他之意，心想本来就是古时候的妓院嘛，装什么正经生意。便对落风尘说：“不就是钱吗？一万块钱够吗？够我马上转给你！”

银城不缺有钱人，全国经济百强县，满地的大小老板。

落风尘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人家愿意来花钱，断然没有往外赶的道理。对方头一次上门，还摸不清什么来路，和气生财吧。他对田立志说：“今天她的包厢有人订了，你要提前预约。这样吧，你加我微信，我来安排。”

事实上落风尘想加微信后通过田立志的朋友圈看看他是做什么的，以及通过朋友圈的点赞评论，看看他和银城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有没有关联。

但田立志说：“那算了吧！”说完转身出了金樽的大门。

田立志认为光头带大金链子露纹身才符合落风尘的身份，而眼前看到的一副学者的模样却更显得虚伪狡诈。

显然，要从金樽的人口中找到许文佳有很大难度，刚才那个姓落的说这种场所都不说真名，那么随便打听一个他们的员工恐怕也不可行。

田立志一想到张春梅，又不想被她小看，如果明天不能告诉她许文佳的住址，肯定要被她嘲讽。

怎么办？

田立志边围着丘山路42楼转边想如何能找到许文佳。

对啊，张春梅是说让他找到许文佳，又不一定是必须见到，是不是可以问下楼下的保安？

他知道赵福海就是在丘山路42号被害的，而据李大勇说赵福海到丘山路42号是为了找他包养的那个姑娘，这就说明许文佳就是住在这个楼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随便找个人一问就能知道是在几楼，这样许文佳住几楼就知道了，至于具体是哪一户再说，实在不行他就在那一楼层守株待兔，看到年轻的女的就问问是不是叫许文佳，即使问不到，明天也能给张春梅一个交代了。

他走进中间的电梯大厅，拿出烟递了一支给一位年龄稍大的保安，假装随意地问道：“前几天杀人的案子怎么样了？在几楼啊？”

保安吸了口烟说：“怎么样我不知道，杀人是在十楼。”

田立志说：“哦，是的是的，办案子是警察的事情，谢谢！”

说完他看刚好电梯下来了，便进了电梯，按下了十楼按键。

来到十楼出了电梯，田立志莫名感到一阵脊背发凉，赵福海活着的时候他自认为也相信他完全没有发觉他和张春梅的关系，而如今赵福海死了，他和张春梅的事情就会被他看的一览无遗。

走廊又黑又长，静悄悄的，说不出的恐惧感。

他心想一时半时怕是找不到许文佳，已经找到她住哪层楼了也算能给张春梅一个交代了。

想到此他转身往回走，准备回去，按下电梯键后等电梯上来。

电梯门一开，有个人边打电话边从电梯里出来，本着先出后进的礼让原则，田立志向后退了退。

突然他听见那人对着手机说：“许文佳，你是不是又去卖了？你信不信你找一个我弄死一个！”，那人声音很低，但由于走廊很静，田立志还是听到了。

许文佳？！

田立志马上回头看那人，只能看到个背影向着走廊的一端走去。他紧走几步想跟着他看看他去几号房。

大概脚步声重了些，那人猛然回头，光线很暗，田立志看到他戴着羽绒服上的帽子，戴着口罩，微光中仅露出的眼睛里闪出一道寒光。田立志赶忙停住脚转身走到一户门前，假装摸钥匙开门，还好那人看了看他又继续往前走了。

田立志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你几点回来啊？我忘记拿钥匙了。”他看着那人在一扇门前停住并开门进去了，应该是从西边数第三间房，便匆匆回到电梯间乘电梯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