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植物园 第八章 步步惊心

“爷爷！”

模模糊糊地看到老人倒下的身体和汩汩的鲜血，高嘉树再也难以忍耐得住。刚想开口，高秋阳便把自己的双手放在弟弟的嘴边，死死捂住。

还好，他心想。可是，他的内心此时也处在极度的茫然失措中。

爷爷死了？就这么死在自己的刀下？

他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经历了刚刚的诀别，也万分难以接受亲人的死亡。

低头看着弟弟，他正瞪着眼睛，眼眶好像要撕裂般。褐色的漂亮瞳孔，此时已远远不复原来的优雅和从容，而早已被难以置信和愤怒填满。

“不要出声！”

慢慢地，弟弟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圆瞪着的双眼重新变得柔和，也不再拼命地想要宣泄自己的情绪。

随即，他松开了手。弟弟的呼吸稍微加快，心跳粗重迅猛，面色潮红。他刚想发问，又猛地停了下来，最终只是用蚊子般的轻声细语，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仿佛像是在哭诉：

“爷爷就这么死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逃出去？”

“不要着急，不要辜负爷爷的期待。只有逃出去，我们才能给爷爷报仇。先等等，等他们找一会，再找个口子溜出去。”

两兄弟都不说话了。高秋阳将草盖轻轻放下，唯恐发出一点声响。高嘉树则在心中默默祈祷，祈求命运可以放过苦命的兄弟。他双手合十，脸色有些苍白，嘴唇颤抖着，似乎是因为寒冷，在六月初夏。

突然，他的脸部本就不多的血色消失了，发紫的嘴唇仅仅闭住，整个人倒在地上，猛地抽搐着。他的眼睑好似在上下蹦跳，每一次眨眼，他瞳孔的褐色就变浅一分，直到从褐色染为绿色。

“你怎么了？？”

高秋阳强忍着呼喊出来的冲动，急忙趴到他身边，查看他的状况。看到变了颜色的瞳孔，面色微变。

他的心里似乎有一种感应，自己的弟弟正在变得不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另外的一种什么东西。

他抚摸着颤抖着的高嘉树，把他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奇怪的反应停止了。脸颊重又长出了血气，绿色的眼睛又恢复到迷人的褐色，意识也清明起来，他失焦的眼神缓缓恢复正常。

“哥。”他看上去有些虚弱的呼喊着。

“发生什么事了？有哪里不舒服？”

“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冲击着我的脑海。我感觉我似乎又回到了梦中的那个宫殿，重新变成了光团。我似乎听到了狂乱的呓语，那些枝繁叶茂的花草树木，似乎正在发出声音。”

“......”高秋阳不知道作何解释。也许是自己的弟弟太久没睡了，发生了精神失常？那又怎么说明身体上那些；令人惊恐的变化呢？在这样万分危险的环境里，任何不一样的动静都会把他们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到哥哥若有所思的样子，弟弟苦笑一声，眼中闪烁着羞愧：

“哥，对不起，我还有事瞒着你。从我开始失眠，只要我把精神集中到某个神秘的点上，就能听到这些不一样的声音。起初只是呢喃细语，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得清晰，好像它们每说一句话，我的心灵就能受到震颤，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将要爆发出来了。”

“而到了现在，我似乎能够跟这些生灵对话，用一种超越想象的语言，只要轻轻吟唱着，就能得到他们的回应。”

“他们会怎么回应你？”

“我不知道。我只是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在这些默默无闻的生命中，似乎蕴含着不一样的力量。”

...

“该死的！谁知道这个老东西是抱着自杀的心跟我们对峙的！现在糟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生之种藏在哪里，只能让我们的干员用掘地三尺的方法找！”

【紫罗兰】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怒火和被无言的老人用勇气对抗的羞辱。看得站在老人尸体前面的阿尔伯特一阵恶寒。

自己不准备好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我行我素的上演一场对峙的戏码，好像只要大手一挥，管教一切拱手来降。这就是路径依赖的恶果。看来公司内部的问题不少，这么一个志大才疏的鲁莽玩意都能当上淮海局的组长，就别想其他部门的整体素质了。

强忍着不对着无能狂怒的队长冷嘲热讽的冲动，阿尔伯特从手提箱里拿出了暗金色的【罗盘】，在队长眼前晃了晃：

“不会找不到的。我们有【罗盘】，无论生之种跑到哪里，总归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的。”

“那就赶快行动。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到时候可就难找了。”

阿尔伯特信心满满的拿着【罗盘】机械式地打开，忽然想起来好像刚刚用过了几次，剩余的的可使用量，已经不能支撑两次直线定位的消耗了。

他拿手挠了挠头发，又一次感叹自己命运多舛。

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组长说明。【紫罗兰】听了，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变得冷若冰霜，但是也无法怪罪什么，就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生命运的闷气。

“不够就不够吧，赶紧定位一次，起码有个大方向。用完之后让【玫瑰】把这个东西送到前进基地里充电去，一直冲到能够支撑精确定位为止。真是操蛋的运气，感觉马上就要成功了，结果坏事一件接着一件。”

阿尔伯特也没办法，谁让【玫瑰】是公司股东的养女呢？自己留在这里淘金，她坐在大箱子前面玩PS5。狗东西。

按下按钮，蓝色的全息指针闪烁着。阿尔伯特跟【紫罗兰】朝着指针的方向望去，顿时心凉了半截。

这一个方向犹如丝线一般，串起了植物园的主楼、生活区、花卉区，还有一个池塘。就这么找下去，不知道到啥时候才能找到。

“这可怎么找？难道让我们的干员开着挖掘机挖出一条深坑，然后像考古队一样一点点地发掘这个植物园？”

【紫罗兰】再一次面露难色。像是遭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临门一脚的功劳飞走了，最后一脚踢到的还tm是钢板。

“话说回来，这个老头是不是有两个孙子？两个小孩或许知道什么也说不定？”

阿尔伯特灵光一闪，觉得好像找到了突破口。

“谁知道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唉，找找吧，让小伙子们走进植物园里翻箱倒柜，像拉犁一样把花园里的土翻一翻，或许会有什么新的收获......”

随着队长一声令下，二十多名摩拳擦掌的干员被扔到掘地三尺的无聊工作当中。

看着挺多的人分散在一个条形的广阔地域里，搜房子的搜房子，翻土的翻土，干的热火朝天，工兵铲给抡出火星子来，就差开着挖掘机做土木工程了。似乎是为了给勤劳致富的人们助助兴，恶趣味的老天爷派来了更为浓厚的乌云和星星点点的细雨，时不时滴啦两下，搞得人们心烦意乱。

阿尔伯特则一脸无所谓地被分配到了搜房子的任务里。

他仔细打量着房子里的物件，干净整洁，床头柜被打开过，看来是老头子的房间，翻走了值钱的首饰准备逃命，被干员们抓了个正着。

他漫无目的地在这里搜索着，东翻翻，西翻翻，结果出了几件旧衣服，什么也没找着。他也不急，拿出一副应对工作的标准敷衍态度来，漫不经心又事无巨细地翻找着房子里的一切。

“这是有够操蛋的，找到这里来了，看起来像知情者的老头子直接自杀了，摆明了不让我们好过，肯定藏在什么特别隐秘的地方......还是等懒女人那边把电充满，再来找找吧。不过这个狗屁【罗盘】最高精度也只有十几米，要是被埋在地底下，还是得开挖掘机过来掘地三尺。真是操蛋的任务。”

他自言自语道，掏着旧衣服的口袋，把被褥全部展开，宛若顽皮的孩子弄丢了他心爱的玻璃球，正在满世界寻找。

“噔噔”

他敲着墙壁，希望找到什么暗格之类的东西。可惜并没有。

“咚咚。“

高秋阳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他一口一口的大口呼吸，又害怕发出声音，整个人的脸憋得像气球。

就在刚刚，搜查的探员踩上了被伪装成地板的暗格。万幸的是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阿尔伯特在床旁边的一小片空地上瞎转悠，又突然跑到窗户旁边，敲敲铝合金的窗框，然后失望而归。

高秋阳在地底下紧紧握着暗格的把手。如果被人找到，想要移动这个暗格，可能会因为动不了而放弃寻找。这个暗格本来就严丝合缝，趴在地板上才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边框，唯一的螺丝刀也被他拿走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也为在另一边观察动静的弟弟祈祷。

阿尔伯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那个懒娘们不要光沉迷着玩游戏，赶紧把充满电的【罗盘】送过来。

做完这个任务，就能获得半年的年假，想想就觉得有飘飘然的感觉。等放了假，一定要去迈阿密的酒吧里大吹特吹，然后在夏威夷的沙滩上搂搂抱抱比基尼妞。自己长得也不赖，又有不少钱，挥金如土半年应该没啥问题。

等经过这次劫难，一定要带着弟弟跑得远远的。就是不知道他的上学怎么办？马上就要高考了，突然人间蒸发，跑到了南方的鹏城或者北方的冰城，该怎么维持生计呢？他还未涉足社会的脑袋转不过来了，发自内心的为自己以后的人生感觉悲哀。

阿尔伯特没有目的的在屋里转圈圈，完全就充当工作时间的摆烂。

他观赏着爷爷的毕业照跟奶奶的照片，以及掉在地上的家庭照，心里默默为这个老人感到不值。

一个大学生，成绩优异，还有着自己的真爱，不跑到大城市里工作，偏偏坚守在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都难以理解。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他具体是什么时候找到【生之种】的呢？几年前？几十年前？

他拿着家庭合照，跑到床边，想要替这位可敬的老人把照片摆好。虽然这个老东西把秘密永远地带进了天堂，但这样的勇气还是让他感到佩服，也许是是一种悲剧性的惺惺相惜感。

突然，他的脚步停下了。似乎，他感觉到了脚下的地砖声音好像有点不对。

“砰”

高秋阳的心脏漏了半拍。完了，他心想。

阿尔伯特的直觉告诉他似乎有点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呢？大脑在暗处的思考有的时候来源不明，却莫名准确，这种潜意识的警惕来源于他许许多多次行动的直觉。

高秋阳紧闭着嘴巴，任由飙升的血压跟疾驰的心脏撞击自己的神志，他攥着的手爆出了青筋。拼命一搏的时候到了。他用左手拿着螺丝刀。一旦暗格打开，就用这个东西捅出去。

我自己死可以，但是也得拉上一个垫背的。就是可惜了嘉树，陪着自己一块。

阿尔伯特停在原地，思考着这里哪不对劲。刚刚一闪而过的直觉让他的神经瞬间紧绷。

高秋阳死死攥着螺丝刀，在心里几乎是恳求着上面的人，你赶紧走吧，这里什么都没有。

“砰！！！”

一声炸雷，砸破了难以忍受的寂静。

“停止搜索！”

队长的命令从对讲机里传来。马上就要下雨了，还找什么，回家洗洗睡吧。

阿尔伯特紧绷的神经又一次放松下来。

高秋阳攥着螺丝刀的手猛然放松，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真险，他心想。

阿尔伯特走出了屋子，迎头看见一脸严肃的队长。看来他已经从不如意的状态恢复了过来，接受了临门一脚踢到钢板的现实。

“这个老头子怎么处理？闹出命案来，怎么收场？”

“这个简单。火焰会掩盖一切。等大火把这个植物园烧成白地，我们找起来还更加方便呢。”

阿尔伯特一听就绷不住了，急匆匆的回怼：

“你当警察都是傻子吗？一个普通火灾能把植物园都烧起来？”

“重点不在这里。只要有关系和金钱，什么都能摆平。你也许不知道，【生之种】是不怕火烧的，科研部的人推测它被火灼烧会很容易显露出来，因为周边生命里的急速消逝会造成严重的波动，甚至会让它发生能量的迸散，只要把这片山林烧光，总能找到的。”

“那你刚刚为啥不用这个法子”

“放火烧山，这种罪行简直是光天化日扇公安局一巴掌，还会引来围观群众和消防员，你觉得能随便用吗？”

“现在什么都找过了，还马上下雨，能很好地控制火焰的烈度，伪造成火灾的假象，帮我们烧烧尸，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阿尔伯特转过头来，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对讲机里，正在对这个美丽的小巧的植物园做最后宣判：

“小伙子们，把喷火器拿出来！把这里的一切全部烧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