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尸官差 第二十三章 回魂之夜

廖把式接着说：“我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就想到了那个给我留电话的人。但等我再冲到人群去看时，你们猜怎么着？那人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我这时不禁感慨：“如果，这是有人故意在恶作剧呢？比如，他只是特别讨厌咱们干这行的！”

我自然是作了一种最为可能的猜想，但廖把式听后，却是摇起了头。

“……不知道，又感觉不像！一来没有必要，二来嘛，我们也没跟谁结过怨，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许久，见没得出个结果，大伙也就没再继续讨论这事了。廖把式看上去平静了很多，估摸着，也认为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我却在暗想，这也许就是他之前所说的，干这行偶尔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有些可以解释，有些却无从解释。倘若真是恶作剧，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怕就怕这不是恶作剧。

几十分钟过后，我们便到了墨村。由于廖把式先前已打过招呼，所以在村子离河最近的停靠点，便老远看见有几个人站在那儿，似乎早已等了些时间。

这时，岸上的一个人朝我们挥了挥手，示意我们停靠。船熄了火，并依着船的惯性向岸边缓缓靠去。

在那些人中，为首的是一个年长者，他的头发有些斑白，皮肤显得比较黝黑。人群中，还另有几个妇人，她们个个眼角泛着红，似乎才刚哭过没多久。其中一个女人正被一男子搀扶着，感觉哪怕是一阵风，都能将她轻易吹倒。

靠岸后，为首的老者忙上前迎合：“廖师傅，这一路辛苦你们了，真的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廖把式微微笑着回复：“老支书，看您这说得哪里话？村里出了这事情，能帮得上的我们自然当去尽力。”

老支书，微微点了头，遂而又转为一脸的肃穆，这时又对后方的一行人道：“你们哪，先呆在这儿，我去看看那俩个孩子。”

说完，就见后面那女人又开始起了哭腔，她似乎刚有冲向船头的念头，却被旁边那搀扶着她的男人，给轻轻拽了回去。看上去，可能是那几个失事男孩中的一位家长。

见老支书上了船，我们则让到一边，他低头穿过船蓬，直至走到船尾，看到那被用绳子固定着的两具男孩尸体时，不由地轻闭了会儿双眼。

没一会儿，村里的几个男人抬起了水中男孩的尸体，其中的几个家长一眼便认了出来，一时是悲痛欲绝。而没有等到结果的另几个家长，却还是刚开始那一副失魂的样子。

墨村其实是一个传统村落，直到现在，他们仍保持着先人对生死的传统理解。就说这人死了，但魂还在外面漂泊，所以对于死在外面的人而言，若亡魂及时找不到回家的路，那么将很难再转入后世。

我们既然顺利将他们的魂给带了回来，说来，也是死者的一种造化，冥冥之中似乎是注定的。所以，人们才会相信浮尸官差是阎王派来的，是阎王让他们将亡灵从荒郊野外一路牵引回来。因此，浮尸官差在当地是比较受敬重的。这一切，也都在土老司口中的梯玛古歌里有提到过。

在当晚，村里又一次请来了当地的土老司，听他们那意思，是要为这几个失事的男孩做法超度。可一提到土老司，想起之前祭神那会儿，我这心里就总觉得没个着实的底儿，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整人环节？又听说不同地方的土老司风格也不一样，我也只期望着，这里的土老司会正经点。

晚上，村里聚集的人不少，这位土老司是个新面孔，不然的话我肯定得先去一个地方躲着，直到他们弄完法事为止。

没一会儿，等摆好牌位神像，那土老司开始了他的法事。他手持法器一阵儿摇晃，东南西北各晃了一圈儿，似乎将所有的神都请了、拜了一遍。

两具男孩的尸身，被分别装进了两个粗陋的黑木匣子里，上面各放一根桃树枝。可见，未成人者忌用棺葬的传统，在这个地方似乎也存在着，显然未成年的有着不同的葬俗。

接着，旁边一个抽着烟的老头儿告诉我们，说土老司现在已经进行到了蹬桥赶魂的阶段。他还凑到我耳根悄悄告诉我，说那两个男孩儿的魂魄，指不定就正在我们周围徘徊着，正等着土老司为他们喊魂。他这说得，还真让我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得屏气凝神。很快，有人在两具黑木匣子对面已烧起了一堆火，火堆的另一侧则横放着一只椅子，椅子上正搁着一把大刀，据说，那是某位神仙将降临的仙位。

只见，那土老司身子突然那么一抽，念道：

“啊……天心坪哪，十二板桥到了，你太公啊佛爷啊请了呀！……八抬大轿，抬我一人去啊，阴兵在后，阳兵在前，跑马一去，累马一回啊！一板桥啊到了，二板桥啊到了，三板桥四板桥五板桥都到了呀……”

人群围着火堆，火堆的光则照在了周围每一个人脸上，风吹动着火屑，晃动着神像的牌位，每个人都显得神情肃穆，顿时渲染着一种神秘且诡异的氛围。中间的土老司显然已成了唯一的主角儿，他一会儿又是唱又是念的，声音也越发地高亢，似有种感染力，以至于……我还真在周围试着找起了鬼魂。

可事实是，来回找了好几圈儿，除了青烟，我是真什么都没发现。

一旁的大表哥跟看猴戏似的看得正发痴，这会儿他凑到我耳根问道：“我说，你找到鬼魂了吗？反正我是没看见哪！”

我压低声回他：“也许，咱们都看不见，只有这做法的土老司能看见吧！可能他有传说中的阴阳眼，跟二郎真君那是属同一个型号的。”

他半信半疑看了看我，大概是以为我在忽悠他，继而又道：“……可我觉得，这跟电影里演得好像也不一样啊！电影里，那一会儿是挥桃木剑，一会儿又是烧符喷火……急急如律令啥的，那多威风，可这……这也相差太远了。”

我觉得好笑：“电影里，那是捉僵尸的茅山道士，跟这哪能一样，现实可没电影里那么浮夸……”

这场超度法事一直做到半夜，但遗憾的是，从头至尾我们都没看到半个鬼魂。所以我觉得，这无非就是在体验一种仪式罢了，让人感受感受那氛围，以此来缅怀死者。当然，村里人也许不这样认为。

现在我们几个人，在村子里也算是有着特殊身份的人了。一来，是因为我们救了活人，也救了死人的灵魂，他们存在着感激；二来，浮尸官差在这一带有着特殊的形象，他们同时也是怀着几分敬畏。在以往，这种职业的威信，可能在地位上也就仅次于土老司。

夜深了，我们几人休息的房间都是村里人专门备好了的。一阵儿交谈之后，廖把式在老支书面前不停地道着客道话，然后送走了一干人。

我们在村里人特意腾出的屋子里闲坐着，这时的大表哥喝了一口茶水，翘着二郎腿说：

“这趟差事既然已办得差不多了，咱们是明天就打道回府，还是在这里先留几天，看看当地的山水风景呢？”

甜甜听着，却道：“你难道忘了，我们仅是找到了三个人，其实还不算是完全办妥。”

大表哥却又反驳：“嗐……刚才那老支书不也说了嘛！那两个实在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呗，能有什么办法呢？浮尸官差那毕竟也是凡人，不是真的鬼差啊！主要是我们已经尽力了，能找到三个，况且还有一个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见状，我也插了句：“那这事情没办完，你觉得人家会给你付全酬吗？”

大表哥见我说到这里，似乎正提醒了他什么。“哎……你还别提，你这一提我还差点就给忘了，你说，这回他们能给咱们开多少银子啊？”

见我们都没回答，他却又自己估摸道：“反正，不能低于保底儿数目。救活人可以不要，但是按规矩，这死人沾了肉汤，就一点儿也不能少，要实在少的话，咱们还得往上加。”

大表哥说的这沾肉汤，意思其实是沾了死人晦气，说白了就是碰了死人，他的理论可能就是，只有钱才能消掉这些晦气。

我随即对他啧了一声：“我说，你不觉得现在谈钱有点伤感情吗？大家都还处在这种悲伤氛围中，那好歹……村里人对咱们也够热情的吧？好吃好住的也的确舍得，也没见有怠慢的。”

他反而也对我啧了一声：“看看看看！你大表哥我先前的教诲是真一点儿也没领悟到，你还是太过善良，太过天真无邪了我的小康同学。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叫老……老百姓以吃的为天……”

“民以食为天！”我不屑般纠正道。

“啊对！……以食为天，你大表哥我虽没什么文化，但这句话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大家既然都是农民，我们能理解他们，那谁来理解我们啊？他们也得理解我们啊，咱们都得吃饭过活不是？”

沉默许久的廖把式，这时却终于开了口：“关于酬金的事，大家就不要费心了，村里已经按着五个落水孩子的全额给付了。”

大表哥一听他这样说，也是有些惊讶。又因为刚才他自己的这番话，这会儿倒有些尴尬了起来。

难怪刚才，廖把式跟老支书单独谈了那么久，原来就是这事。

廖把式继而又说：“这个我也想到了，我刚才一再推让只拿半份，但对方定要坚持给全酬，而且还超过了以往定好的数目。老支书是这样说的，说让他感到最欣慰的，是我们找到了还活着的二石头，算是挽回了一个可贵的生命，这是最为重要的。”

我有意瞟了一眼大表哥，心说你惭愧不。他这会儿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