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桃花扇桃花笑春风 第一一七章 左良玉的故事——机遇

左良玉很苦恼，身边都是些菜鸟，既不懂文治又不懂武功，号称当兵却没打过战、没杀过人，至于边疆征战、大漠狼烟、铁骑纵横、金戈铁马这些左良玉曾经熟悉又渐渐远去的生活，对这身边些菜鸟都是传说。

这些人距离边关军情、帝国大势太过遥远，每天关注点赞的总是些花边新闻，讨论着哪个领导出手大方，哪位公子卖相好，哪个待女身材好，便是之间偶有内斗，也无非是菜鸡互啄，腐鼠之争，实在不值一提，不值一哂。

跟这些人相处，左良玉格格不入。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关宁铁骑服役的经历已将他的眼界与境界猛然拔高。

档次这东西很奇妙，上去就下不来了，曾经沧海难为水，曾见过真正的军旅生涯，左良玉觉得身边的袍泽太不上档次了。

若说这些人能力差些、层次低些左良玉也认了，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这些人的三观和道德人品，绝大多数都是马屁精，将大部分精力和智慧用来奴颜婢膝讨好领导，更有一部分以色娱人。啊呸，恶心！

左良玉看不起这些人，同样这些人也看不惯左良玉。因见左良玉卖相好，武功高，一个乡巴佬还每天臭屁，大家都将左良玉视为竞争对手，妒嫉吃醋，倾轧排挤，联手对付左良玉。

同袍们的敌意让左良玉很无语。不是左良玉清高，相反左良玉认为自己是个俗人，但和这些人在一起，左良玉实在是太冰洁玉洁不流于俗了，而这些人也太俗不可耐了。

这里完全就是个垃圾堆，处在垃圾堆中的自己又是什么？想到再待下去会和这些垃圾一起腐烂，想到青春将逝岁月蹉跎，左良玉有些害怕。

这地方唯一让左良玉感到高兴的是他找回了自信。当初在关宁铁骑当兵时，身边全是亡命之徒、全是武林高手，这让本以为天下无敌的左良玉深受打击，一度失去了自信。

如今到了这里，左良玉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地出类拔萃，完全是鹤立鸡群，遥遥领先，断层式优势。

遗憾的是这里只拼情商，不拼武力，能打没什么大作用。

左良玉所在部队的主要工作是守皇陵。工作太安逸了，没有任何挑战：一般势力打不到京都；即使打到京都也是直接攻击紫禁城，没人会闲极无聊或丧心病狂到攻击朱家的祖坟；即使有人来攻击，侯恂也会派一线部队应战，而不会傻到让左良玉这些勤务兵挑大梁。

这么看来，左良玉所处的部队完全是死水一潭，没有任何立战功、攒军功的机会，凭借在战争中表现出色、出人出头是痴人说梦。

若无意外，左良玉将在服务岗位由小白脸变成老白脸，然后哪天孤独萧索地悄悄死去。

这不符合左良玉的人生规划。左良玉认为自己一生应该轰轰烈烈——无论是在城市还是乡村、在军队还是民间，都不该这样平平淡淡过一生，至少得有个声响。

如今的左良玉却过得像个良民，像个乖宝宝。这还是那个村痞吗？这还是那个抗清勇士吗？这还是那个军饷劫匪吗？

在这个国家危如累卵、军队屡战屡败、朝庭求贤若渴的时代，左良玉岗位的错位是人才被浪费，是社会和人民爱到了损失。

黄钟毁弃，明珠蒙尘。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认识的人都在替左良玉着急，盼着他尽快支楞起来。

左良玉也在着急。这些年来躲在二线，日子惬意却也窝囊，无论把领导侍候的多舒服、把客人招待的多周全，却始终觉得自己是混吃等死之辈，总觉得比那些在一线拼杀的士兵低上一等。

皇陵守军中也时不时有其它部队人员转过来。这些人经常显摆战功，或者开先进事迹报告会。每每这时，左良玉总有砍死他们的冲动，老子在一线砍人时你们还都是些渣渣，现在倒来我这里装大尾巴狼了。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左良玉完全没必要着急。因为这时的左良玉已经不需要走沙场拼命——积累军功——官升一级——沙场拼命这条传统路线，他已经无形中换上了一条更安全、更便捷、更容易出头的新赛道，而这条赛道正是来源于他的身份：服务人员——一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美好岗位。

古代的消息相对闭塞，人们缺少展示才能的平台和渠道，因此说怀才相当于怀孕，短时间内看不出来，长时间了也会被人误会为虚胖。绝大多数人想要实现人生理想必须走近权贵，得到权贵的认可，于是慨叹“近水楼台先得月”，疑问“画眉深浅入时否”，愤怒“无人扶我青云志”。

在这种情况下，经常围在领导身边的服务人员非常容易冒头。他们和领导走的近，人身安全得到了保障，感情上方便沟通，更难得的是在领导的视线范围之内，有智力的展示智力，没智力的展示体力，有功劳的表功劳，没功劳的表苦劳，没苦劳的表疲劳，哪怕是什么也没有只会拍马屁，一时哄领导高兴了也可以获得扶摇直上的机会。

这种情况在科举考试出现前尤其严重，大量优秀的食客、护卫、秘书、马夫、车夫、家奴走上重要领导岗位，有的还当了宰相、将军、元帅等要职，比如车夫卫绾当了宰相，马童卫青当了大司马，护卫李元芳当了行军副大总管——最过分的是秦国的开国鼻祖，以弼马温的身份得到了封地成为一方诸侯，最终统一的全国，直接影响了我们现在的生活。

古代武人的成才通道更狭窄，绝大多数都是从基层士兵做起，经历一场场血战，从死尸堆一次次爬出来。如果祖上无德皇天不佑，即使你有惊天纬地的军事才能，也难免在露头之前被一个路人甲捅死，创业未半而中道夭折。

为改变这种情况，女强人武则天隆重推出了武举制度，由考试来选拔人才。

武举制度为国家选拔了许多名将，如平定安史之乱的郭子仪、第三代武圣岳飞、战神戚继光都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武举制度不断发展变革，不过有一项规定始终不变：除了考试弓马、步兵、摔跤、负重等，还要进行文试，考察兵法谋略——毕竟选举的是领兵打仗的将军，不是赤膊上阵的打手。

武举是科举的有益补充，相当于现在特招生，文化课要求不高，但却是硬条件，有些时候文化课不过关者直接取消武试资格。

武举中包含文试是巨大的优点：将军们不再全凭蛮力，更多时候依靠脑子打仗，成为真正的万人敌，有了儒将风范，打仗打出了美感，戚继光的“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岳飞的“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都是武功文化的代表。

武举制度的优点同时也是硬伤：许多武力值高、但家庭出身太差而导致文化知识贫乏的文盲将军无法通过考试而获取文凭。

此外，由于绝大多数历史时期一直重文轻武，武举的地位远低于科举。除了那些真正武德充沛的战争发烧友，绝大多数文化人都去卷前途更广、门坎更低、地位更高的科举，武举一定形式上成了鸡胁。

加之武将的身份往往源于世袭或实战，武举制度未能全面推行，挂一漏万，本应成为主角却实际上成了补充。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对左良玉之类文盲来讲，在领导身边当服务人员是其在军队发展的最佳出路。加上左良玉极强的个人能力和丰富的战斗经验，出人头地是大概率事件。

但是，以上分析仅限于理论。普遍规律不代表必然性，也许左良玉恰恰是被埋没的那个特例。

就在左良玉失望彷徨焦急等待之际，属于他的春天终于来了。这年，清兵进犯北京。

很快朝庭的通知传来，要求侯恂积极备战。当然朝廷不指望着侯恂能把清人打趴下，甚至不指望他能阻挡清人进军的脚步，纯粹就是聊胜于无，闲着也是闲着。若侯恂真能打出花花，上级则会因一招妙手而受到嘉奖；若侯恂一不小心为国捐躯了，上级可以用他的精神来激励国人。

也就是说，上级认为侯恂无论死活都有用。

侯恂知道上级的用心，心里暗暗叫苦，暗骂朝廷缺德。这些年来他颇受朝廷排挤，被安排了这个没前途没油水的闲差。如今清军来犯，朝廷却想起了他，要他去跟清人火拼，他完全是挣着卖白菜的钱却担着卖白粉的责任。

清人太可怕了，连袁崇祯吴三桂这样的猛人都打不过清人，他一介书生又拿什么跟清人斗。若是比背《论语》，他自信数万清人加起来也没他读过的书多，但显然清人不准备跟他文斗。

还好侯恂学过兵书，相信知识便是力量，相信战略战术、排兵布阵也是战斗力，只是身边缺少一员擅长冲杀的猛将。

这些年来明清战争中，明朝从来不缺战略战术，不缺运筹帏幄，对比之下清人在这方面则发育不良，智商不足，直到大量清人加入才有所改观。

但在实战中，清人却略带攻势，打得明军节节败退，原因很简单：清人不讲武德，太能打了，不管对手什么战略战术、什么孙子兵法，他就是一个劲打，打乱你的战略，打破你的防线，打穿你的包围，一力降十会，大力出奇迹，乱拳打死老师傅。

因此，侯恂想要的这员猛将必须是很猛的那种，能和清兵硬拼狠怼的那种猛将，能把他的战略战术不折不扣执行下去的那种。

这位猛将兄太难找了。当时的天下纷纷扰扰，猛将不愁施展才华的机会，不能怕你惹事，就怕你不能平事，但凡有能力的早就出头了，不会随着侯恂窝在这里看坟守墓。

就在这时，侯恂脑袋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左良玉。

侯恂早就关注到了左良玉，发现左良玉不仅卖相不错，孔武有力是个好打手，完全是个金刚芭比。

进一步了解后，侯恂发现左良玉不是个粗人，脑子还灵活，做事有章法，文体两开花。

后来侯恂派人查了履历，发现左良玉竟然有在关宁铁骑的硬邦邦资历，见过大场面，在哪里也拿得出手，不由有些小兴奋，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把左良玉拉出来溜溜。

当此用人之际，侯恂迫不急等派人将左良玉唤来，简单介绍了一下战况，问左良玉害不害怕，敢不敢带领部队上阵冲锋。

左良玉当然不害怕。

砍人是个习惯问题，头一次手抖，砍上几次便习惯了，无他，唯手熟尔。在关宁铁骑时左良玉砍过的人多下了，有清人，有土匪，有反贼，有老百姓，甚至还有友军。

这些年没砍人，左良玉憋坏了，一直想通过砍人来证明是个英雄，证明他完全有能力保卫祖国、保卫家、保卫那个心中的她。

若说以前，左良玉还有些怕死和畏战。经过多年的沉思与压抑，左良玉终于认识到了，窝囊地活着与状烈死去没什么区别，大丈夫处世立功名！

三尺龙泉万卷书，上天生我意何如。

不能报国平天下，枉为男儿大丈夫。

不成名，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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