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难也是一种历练 第一百零二章真相

叶雨尘不见了。

大家都醉得东倒西歪散去的宴会后，下半夜突然有人发现叶雨尘不见了。

战袍团成一团扔在床上，马槽里少了夺云驹。

慌了一干近侍小校，四处乱找。

沈傲雪吐了一次，又喝点醋解酒，正折腾着没睡，听说这事，初时也有点惊张，但很快，她笑起来，安慰众人道，“不妨，他跟我说了去哪里，不想要人知道，明日自回来了。”

众人这才宽心，各归营帐。

沈傲雪整整衣服，初冬的冷风吹在她脸上，让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叶雨尘并没有告诉她他去哪里，但她认为，自己猜测得应该没错。

解开缰绳，那匹通体乌黑的“夜刀”马摇头顿蹄，对风嘶鸣一声。

沈傲雪下马，眼前是一条大河，清白的月光抚慰，那水波显得极其静谧，如冰肌玉骨之美人。

然后，她的眼光上抬，却发现叶雨尘立在河边。看见沈傲雪，叶雨尘黝黑的目光隐隐闪亮。

“你的机谋、你的视野、你的坚强不屈，睿智聪慧，这些都很让我敬佩，你不期然来到了我身边！”

“这让我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你是上天派下来，帮助我扫平这个乱世的！”

“我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只知道——你对我非常重要！！明白吗！？”

这句话喊出去，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他看到沈傲雪偏转过头去，害羞的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着。

“你喝多了，在说醉话，我才不信”，她终于开腔，也许是风的缘故，声音里不知怎么带了一点哽咽。

叶雨尘笑了，再次把手笼在嘴边，大喊道，“那就等着看看好不好？”

静，再次静……

墨蓝的天幕上银河流转，微风里带来樱荼渺茫的芬芳，天地间仿佛只有两列马蹄的声音，一记记却打在人们心上。

得胜回朝，沈傲雪独身出来的，穿着男装，头发落在脸上，颇有些仪容不整地迤逦过京城的街道。

不提防间，突然旁边有人上来拉住她的手臂，倒把她吓了一跳，抬眼看，原来是个小丫头，头也不敢抬，怯生生地道，“公子，里边请。”

沈傲雪一时错愕，抬头上看，只见“梦华楼”三个龙飞凤舞大字，不由失笑。

这是京城的第一青楼啊，看样子这个眼拙又怕生的拉客小姑娘把她当男人了。

她才想说明，突然想到以前军营大兵们去办的事，加上也生起一点好奇之心，随着她竟往里走去。

才进了门，鸨母迎上来，见了她，先一怔，继而劈头往小丫头头上打去，喝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男女都分不出么？”

傲雪一阵尴尬，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来递给鸨母。

有时过于奇怪的事情甚至会压过平时的需求，鸨母狐疑打量她几次，不知接还是不接。

正这时，楼上传来一声，“这是我朋友，妈妈让她上来吧！”

傲雪一惊，既是被那犹如天籁的声音震慑，也是讶异为何会有人在这时这样说。

鸨母却已经满脸堆起笑来，“原来是碧云姑娘的朋友，得罪，得罪……”

傲雪上了楼，只见面前一位高挑女子，明眸皓齿，身穿玉色花卉缠枝裳，外罩绿翅纱罗，头戴支碧云钗。

她心里微微嘀咕，这女子她断然是没见过的，可为何又觉得有点眼熟？她叫她上来，又有什么目的？

思量间，想起刚才鸨母唤她“碧云”，突然疑窦顿开。

她是艳动四方的名妓碧云，一首《终身误》广为流传，经常也被文人士子请去出席高级宴会，自己没亲眼见过她，但见过叶雨尘扮她！在攻灭高唐的庆功宴上，大家玩疯了，叶雨尘就是扮她的相，唱她的名曲来着。

不过，第一个问题解开了，第二个却还在疑惑中，她警觉地跟着碧云进入房间，看她打发了下人，疑云堆得更高，静静等她开口。

不想碧云第一句话就吓她一个愣怔：“沈姑娘，奴家这里有礼了。”

“你如何知道我是谁？”，傲雪大骇。

碧云笑起来，语气不卑不亢，“做我们这行的，总得有点耳聪目明。以男装抛头露面，独身行走，英飒威武，出手又阔气的女子，如今天下哪有第二个。”

沈傲雪哦一声，心里想的是以后上街小心点，被暗杀就糟了……

既然对方知道身份，她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碧姑娘与在下素昧平生。此番相邀，有何要事？”

碧云微微啜口茶，“听说朝中户部在暗，礼部在明，京城富商大户敛财，军中军饷接济不全，大人想必也正因此头疼吧。”

沈傲雪不由一凛，看来这女人说耳聪目明。确实不是自夸之词。

“别地我恐怕也帮不上大人”，碧云接着笑道，“不过各位大人行踪，在我们这里还是有点消息的。姜大人虽顽固不化，但也不是没有攻不破的地方。”

“姜元敬？”，沈傲雪讶异问道。颇为意外，姜元敬那古板老儒，一生最憎这秦楼楚馆，碧云说谁都不奇怪，没想到居然说到他。

“姜大人本人倒洁身自好，从来不光临我们这等风月场所，不过他儿子可就不一定了”，碧云娓娓道来，面带冷笑。

姜元敬的儿子？傲雪脑中飞速调出资料，哦。没错，是姜老头五十岁上方得的。平素还算谨言慎行，不过据说也是外表道貌岸然之辈。私底下常光顾过这花街柳巷的。

“他儿子怎样？”于是傲雪问道。

“不怎样，不久前一次在这里买欢，掐死了人”，碧云语气淡淡，眼中光芒却陡然收束，寒星点点，“尸体我见了，眼凸舌伸。颈有青紫，是掐死的无疑。”

“啊？后来呢？”傲雪惊道。

碧云鼻子里哼一声。“后来他连求带吓，又许诺银钱，鸨母也就说那姑娘是行房时自己猝死的，并不关他人事，一床锦被盖过去了。”

傲雪本来想问为何当时没有报官，但很快明白，很多事情是尽在不言中的，如果没有现在这机会，大概此事也就就此沉埋，于是忙敛眉拱手，“云姑娘是否可将当日细节尽量相告？”

到傍晚时分，沈傲雪差不多已经得到想要地信息，起身告辞。

碧云却微微一笑，拉住她道，“既然花了银子来梦华楼，总要见见我的得意之技吧。”

“我对音乐真是……”，沈傲雪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那不如让我算算命？”

“哦？你会算命？”沈傲雪不禁讶异出声。

“你没听说过是吧”，碧云笑起来，神色间带了一抹傲然，“也难怪，曲子我给任何人唱，算命却不是给任何人都算的。”

“那你给什么人算？”

“英雄、美人。”

“我两者都不是。”

“在我眼里，你两者都是”，碧云答道，语气间不掩饰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对另一个的欣赏。

沈傲雪笑了笑，难得这虽在风尘却自有傲气地女子看得起，她对算命这些东西向来算不上多么虔敬，不过听听也无妨，便伸出手。

“嗯，你是个劳碌命”，碧云拿着她修长素手，看了半天，发出第一句判词。

傲雪没说话，心说这个不用算也知道，

“幼年很流离。”

傲雪开始觉得有点准，不过转念，这世道，不流离的人也不多。

“你铁下心去做的事情，几乎全部都会成功。”

嗯？目前只要叶雨尘能平定天下这件事成功就好了吧，沈傲雪想。

“感情……”，碧云说出这两个字，突然停顿了，抬起头来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么？”

沈傲雪被问的有点摸不着头脑，礼貌性地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我并不是沦落风尘，我是……”，碧云绷着嘴唇想了想，选了一个词，“走进来的。”

“？”

“我的出身，也算大家闺秀。本来大抵是如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祈祷丈夫不是五毒俱全的子弟，相夫教子，度过一生。”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一个男子”，碧云顿一下，“我并不能说出他有多好，但在喜欢的人眼里，终归是天神一样发着光芒。”

“那个男子性情高洁，心中住着一人。而且他不肯纳妾。如果继续做一个大家闺秀的话，也许这辈子我无法见到他第二次。”

“但是文人雅士，宴乐笙歌，请些青楼女子，歌舞助兴，应对和答，乃至眠花卧柳，却被视为风雅，不在此限。”

“因此，我可以说是为了能再见他一面，自己进地青楼，不消说，全家引以为耻，与我断了关系。”

“终于有一日，我得以再见他，我便手持琵琶，双眼凝望着他，歌出那曲《终身误》，短短四句词，只觉得耗尽了所有的灵魂。”

“我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但那天，我想他感到了我地情意，我只想一宵欢好，极尽痴缠。”

“倾尽平生，只换一夕情浓，似乎是划不来的买卖”，碧云唇边蘸上一点笑意，“可转念，只要得到一次，只要得到一点，也比什么也得不到地要强，对不对？”

“我不知道”，沈傲雪沉吟良久，简单答道，“只是我，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或者，你是完全相反的”，碧云突然大笑起来，放下了她的手，“所以说，算命算命，算出来又有什么用？命早跟着性情一起定好了，难道叫你不怎样做，你便改的掉么？”

沈傲雪有些愕然，却已经被起身送客。

她走出很远，脚步却霍然一滞，因为听见那珠帘后传来绵细如弦的飘渺歌声。

“天涯不见见如何……一见一生误太多……纵已无情冰作骨……风陵渡上畏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