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梦 第五章 采桑园边遇旧识

今春和往年一样，风调雨顺。

城外一片片桑林在丰沛雨水的浸润之下，绿如翡翠，尽显生机！

丝绸是整个江南地区的支柱产业，那养蚕缫丝自然也就成了其中必不可少的环节。每日清早出城的队伍浩浩荡荡，每晚城门临近关闭之时，也依旧热闹如斯。

陈家老爷身为当今国丈，又是临安首富，每年朝廷岁币之中的大头几乎都是给了他家，其中最为出名的宋锦，就是他陈家的得意之作！

他们家基本都是“和买绢”，即在每年的年底就会预先支付蚕农们来年的订金，等至蚕期结束之后，蚕农们便会如约前来交付织好的绢帛。所以来年大概可以出产多少丝绸，基本可有定数。

虽然他陈家在这丝绸生意上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但是陈老爷却始终恪守作为一个商人的准则诚信经营，从未以权势压人来方便自己的生意。

今年一开始，北方的局势就极不稳定，朝廷赶忙在早就拟定好的岁币数目上又追加三成，这压力一下子就来到了这国丈陈老爷的头上。

要知道这每年的岁币均是一笔十分庞大的数目，一下子陡然增长三成，那基本上就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皇命难为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好一阵冥思苦想之下，他始决定要采取一些非常办法。

恰逢会仙楼的花魁出游，他便是约上了几位同行一同前往，一来看看花魁也散散心，若是能取得他们几位的支持，他便是尚有可以搏上一搏的资本。

怎奈何天不凑巧，生意没怎么谈成不说，自己的爱女也差点儿出了意外，这双重打击之下，陈老爷一病不起，整个陈府上下就急的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俗话说得好，高处不胜寒！

这临安陈家看似无限风光，可背地里眼红嫉妒想要背后捅刀子的对家，却也是不在少数。

这陈家老爷头一天病重，他家的专织宋锦的工坊第二天就出了问题。放置半成品的仓库意外着火不说，就连其中资历最老的一位绣娘也是差点儿出了意外！

此刻远在扬州的王夫人得到消息也正日夜兼程往回赶，府中日常杂事其余几位侧室倒是可以应对，但这生意上的事情，即便是她回来，也不一定能够稳得住局面。

素衣小姐平日里看上去一副娇惯任性的模样，可在这样的困难时刻，她倒是表现的极为冷静和坚强。

她在处理完被烧的仓库之后，立马又去安置那一群已是惊恐不已的绣娘，她是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知道，她陈家在临安以至于整个江南地区这么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声誉和地位，可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撼动的！

一连几日的阴雨过后，天空再次放晴。

出城采桑的长龙又开始蜿蜒数里，陆尘被小叫花儿拖拽着也挤在人群之中，满脸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原本十两银子他自己一人省着些花倒也能支持上好一段日子，可是前几日这小叫花儿闲来无事硬是拉着自己陪他去了一趟城外。

这不去倒还好，到了那地方之后，陆尘就觉得自己今后的口袋就很难在鼓起来。

那个地方叫白家村，村中均是住着一些老弱妇孺，听小叫花儿讲，他们都是从以前的江北逃难至此，而家中男丁基本上都是丧生在了那一场大战之中。

如今的官府怕他们闹事不让他们进城，于是便在城外这一处偏僻之中给了他们这一处安居之所。早些年每月多少都还有些照拂，可自打去年年初开始，就再也无人问津了。

陆尘看上去一个八尺热血男儿，可心里却是完全见不得这样的场景，特别是当他瞧见村头玩耍的一群小孩都还是打着赤脚衣不蔽体时，他当即就将身上剩下的所有银钱给了老村长。

回到清风观，一切又是从头开始，原想着晚些时候继续去临仙河边碰碰运气，可小叫花儿这家伙却非说现今采桑工价一日高过一日，轻松且有稳定。

出城这一路上，小叫花儿那家伙的眼神始终都集中在那一群群欢声笑语的小姑娘身上，陆尘一脸鄙夷不得不对其真实目的产生质疑，怎么这家伙的脸皮之厚实在远远超过常人的想象！

“陆小道，方才我听见他们讲黑市中有人在高价收购蚕农手中和买绢啊！这莫不是一个发财的大好机会！”

“机会！你还发财！难道你瞧不出有人早暗中要砸陈家的场子么？就咱们一物本钱二无货，做做美梦倒是还可以！”

先前相跟在一大群蚕农之后，陆尘就已经听他们在私下议论，此等手段他在前世已经司空见惯，资本相争，最终吃亏的却都是平头老百姓！

“怪不得哟！今早我就听兄弟们说这陈府上下最近是出了一连串怪事，连他们家的大小姐都在亲自下场救火！”

“就咱们俩这水平，我看还是老老实实挣这一天五十文的采桑钱来的实在！依照这样的情势下去，明日六十文都说不定！”

陆尘轻轻拍了拍这小叫花儿的瘦弱肩膀，赶紧是背着竹筐向前面的大部队追去，其实细细想想这差事不仅管饭还给工钱，倒也不是太差。

今日要去的这一片桑林，其实就是陈家自有的桑林。

据说这片林子中的每一株桑树都是精挑细选过后的优质品种，由它们饲养出来的蚕，才能吐出可以用来编织宋锦的极品蚕丝！

陆尘这家伙看上去漫不经心一副不羁模样，但是认真做起事来，那可是远远超过身旁那偷奸耍滑的小叫花儿。

不到一个时辰他便是将自己身后的竹筐装满，只要再能顺利通过前方草棚之下主家的验收，那他今日的工作就已经是完成了一半。

连续几日的阴雨，桑叶的供应一直都很吃紧，难得今日大好天气，陈素衣便带着小玉亲自来自家的桑园里监工。

前几日库房着火虽然抢救及时，但还是损失了将近一成的半成品。别看这仅仅只有一成，但是它们也是经过层层挑选万中选一的精品，想要短时间内补齐，也绝非易事！

这个园子里的桑叶要求极高，在连续有好几人都未能通过验收之后，咱们素衣小姐黑着脸直接就是现场结了工钱让他们离开。

她可以接受速度慢效率低，但是绝对不能容忍浪费和以次充好！现场管事也在再三强调了他家大小姐的指令之后，才又允许林子间的工人们继续采桑。

早就准备过去接受验收的陆尘干脆就寻了一处干爽地方坐下，等那管事一阵叽里呱啦说完之后，这又才背起竹篓晃晃悠悠朝草棚方向走去。

尚未完全消气的陈素衣老远就瞧见陆尘的身影，一对秀眉又是紧蹙在一起。

一旁的管事一瞧这情况顿时是脑门冒汗赶紧准备上前阻拦，却不想这丫鬟小玉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把就将他给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