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夜,已经过了二更时分。
再有不到八个时辰就是大军出发时间。
晟寇在房中独卧,忽然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随即睁开眼,看见站在自己床头的晟黜。
这个男人如平日一般雄伟,只是充满了疲倦,眼睛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
“父亲!”晟寇翻坐起身,定定看着晟黜。
“本来不想吵醒你的,没想还是把你惊醒了,是我太大声了吗?”
一向威严的晟大将军此时显得有些拘谨。
或者只有在秦倾城和晟寇面前,他才会有此类神情。
带兵打仗,这一去也不知道是多少时日。
临行之际,一向治军严谨的晟黜还是出了军营回家探望妻儿。
心中有了牵挂,也就有了根。
“没有,我在等着您。”
晟寇完全没有普通孩童的稚气,此刻正眼睛亮亮的看着晟黜,随即又开口问道。
“您此次出征,几时回来?”
一段时间相处后,晟寇已经深深融入这个家。
前世经历过乱世的他,自然知道这战场的残酷。
父亲出征在即,自然免不了会担忧。
晟黜看着儿子的眼睛,没有看到一丝的茫然,更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潭。
不过晟黜早已习惯。
一出生便痴傻了十年,没有过任何学习便会说话、会走路。
甚至能识文辨字、出口成章。
看来他这儿子,定然不是凡人。
为父者,最大的欣慰莫过于自己的子女为龙为凤。
世间千万人,不外如是。
晟黜伸出手,宠溺的摸摸晟寇脑袋。
“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
“你要保护好你的母亲,保护好我们的家,更要保护好我们东陵郡的子民。”
“等你再长高一些,为父就回来。”
“那孩儿就等父亲凯旋归来。”晟寇乖巧享受着父亲爱抚。
“好,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你且早点休息,为父去看看你的娘亲。”
晟黜说完,便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次日午时,大军在校场集结完毕。
只等着晟大将军一声令下,就往北方边界开拔!
晟黜站在大军前面,这是一个零时搭建的点兵台。
扫视着眼前跟随他多年的将士,有些老将士都如他一般,已近年过半百。
青丝换成了白发,但一听晟黜领军,皆不顾家人劝阻,执意跟随出征!
而校场中央,堆满了千桶好酒。
数十万人的军队排列得井然有序,无一人开口说话,他们都在等待着晟黜。
“诸位将士,你们都是我晟家军的一员。”
“如今天下大势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形势紧急,我也不再细说。”
“我等用鲜血和无数战友生命换来的安宁,如今再次遭受挑衅!”
“北方蛮子和南方海妖妄图挑战我北疆尊严,掠我土地,杀我族人,我想问问诸君是否能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众将士齐声大喝,将手中长矛和盾牌跺地,整个校场瞬时就如同地震一般轰隆不止!
“今日,我晟黜蒙陛下信任,带领诸君前往北方,彻底剿灭蛮族!”
“我晟某人是个粗人,说不来那些雅句。”
“此次出征前为诸君备下薄酒一杯,愿大家在战场奋勇杀敌,成就一番伟业,待我们凯旋归来,我再请诸君好好喝他个三天三夜!”
众将士情绪激昂,而此刻也有后勤人员忙出忙进,将盛满烈酒的酒碗传递到众将士手中,。
晟黜猛然拔出随身配剑,剑指北方。
“犯我北疆者,必诛其族!”
说完,抬起面前的烈酒,大喝一声:“干!”
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众将士随声附和:“干!”
万丈豪情,尽在这一杯酒中,男儿立于世间,当如此!
晟黜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角落的秦倾城和晟寇。
只一眼,便不再留恋,随即便转过头对着大军下令:“出征!”
“嗒!嗒!嗒!嗒!”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大军如一条长龙向着北方进发。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晟寇看着远去的晟黜,在心里重重道:“父亲,一路好走,平安归来!”
晟黜的战前动员,不说其他将士,就连他也是听得热血沸腾!
他这父亲,向来就是天生的领袖。
几句简单的话语,就将一众将士的士气提升到了最锋锐的状态。
伟人雄者,说的定然就是这样的人!
...
这一年,晟寇十岁。
时逢北方蛮族和南方海妖入侵北疆,其父晟黜受命带军出征,临行前留下口谕。
“在我北伐期间,我儿晟寇便是这东陵郡主!”
大军已经走远,众人回过神来。
母亲秦倾城替晟寇整理好衣衫。
晟寇拒绝了母亲的陪同,一步一步走上了高台,站在了晟黜刚才站立的位置。
看着自己身前的万千子民。
他们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和孩童。
晟寇想起前世千千万万的饥民。
百姓们眼神真切,看向晟寇的目光像最冷的冬日看见阳光,满是希冀。
晟寇有些哽咽,他比这些没有参加过战争的任何人更清楚战场的规则。
而现在踏向那个残酷之地的,要么就是眼前这些老人的儿子,要么就是年轻娇妻的丈夫,更多的是这些幼稚孩童的父亲。
战争无情,再英勇的将军也不能保障自己手下的将士没有伤亡。
历史上哪一次伟大的战争和政权变动,不是用千千万万普通兵士的血肉奠基的?
他自然知道眼前众人的担忧与不安是何故。
这一次出征,能够安然回来的,会剩几人?
又有多少忠魂,将要远死边疆,埋骨他乡!
晟寇顿了顿,开口说道。
“如今天下动荡,家父带领我东陵郡勇士出征,小儿深知自己年岁甚小,难于堪当此大任。”
“这东陵郡主永远只有一个,便是我父亲。”
“但我绝不会让家父交付于我的东陵郡在我晟寇手中蒙羞,攘外必先安内,我们不能成为前方将士的负累!”
“各位乡亲父老,是否愿与我一起建设一个更加强大和辉煌的东陵郡!让前方的勇士安心,做他们最坚强的后盾?”
声音不大,但却掷地有声,晟寇说完看着眼前的众人,久久没有人出声。
众人心想,传闻晟家少爷痴傻,十岁都不会开口说话。
现在看来,倒是谣传了。
秦倾城看着晟寇幼小的身躯,湿了眼睛。
“夫君,你看到吗?咱们的儿子长大了,他可是没有输给你哦。”
“像你一样的傲气。”
“有担当!”
此时,少年站在高台,眼神真切的看着自己的子民,眼神深邃。
幼小的身躯却显得无比的骄傲和挺拔。
晟寇慢慢走下高台,对着秦倾城说道:“娘亲,我们回家。”
...
时值深秋,秋风四起。
前往北方边界的路上,一行大军浩浩荡荡向着北方奔去。
为首一人,端坐于战马之上。
表情严肃,仿若地府的神君,带着无尽的威严。
只见他蓦然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随即收敛情绪,策马向前。
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铁骑,所过之处,激起漫天飞尘。
长夜无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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