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尧 第二十二章

回程的路上，赵棠的眼泪没有干过，她一直沉浸在温暖的悲伤中。

而林尧呢，沉浸在闭目养神当中。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一片雾色里出现了一个被白布料绑住嘴的小女孩，她似乎在向他求救。他冷漠地站在远处看着他。

忽然，一个黑色的背影从他的眼前闪了过去，不顾一切地冲进雾色中，抓住那个女孩的手。等他转过脸来，林尧发现那个背影的他是很遥远之前的自己。

“没事吧？”另外一个耳熟的声音也出现了，那是卢强的声音，他也向着雾色中走去，渐渐地，他们同雾色一样消散了。

林尧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安静地闭着眼睛。

他感觉眼角有东西，伸手一摸，一片潮湿，可是他的眼眶没有泛红，他很庆幸。

或许是赵棠追星这件事情让他想起了曾经经办的后来成了悬案的一件案子。

那时候很火的一个明星，王然，所有人都在夸他是个艺术家，天才演员，全警局的人都很喜欢他，卢强也一样，可林尧总是一副瞧不起的样子，转脸王然被爆出了多重人格分裂。

渐渐地就从各种称赞演技的新闻变成了各种丑闻。

警局的人也不再关注他。

但林尧反而来了兴趣，他觉得他很可怜。

忽然有一天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前脚林尧刚关了王然相关的新闻，后脚就听电话里说一个小女孩被绑架了，绑架她的人正是那个巨星王然！

林尧和卢强火速赶往绑架现场，王然情绪很激动地抓着那个女孩，但是女孩出奇的镇定，即便被王然勒着脖子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王然哥，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只是生病了，你要相信自己一定会好起来的。”王然动摇过，他倒是痛苦地流着泪，面目极度狰狞。

林尧握着枪，瞄准王然的肩膀。

“你们不要伤害王然哥，他不是坏人，只是病了，他不会伤害我……”女孩对着林尧和卢强大喊。

林尧松了松手。此刻的王然也松了手中的刀，满面的悔恨，嘴唇颤抖着，他一遍遍对女孩道歉。

“对不起小兔，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很痛苦。”

“没关系。”小兔也是害怕的，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是在极力装作镇定。

“我也有过一段很痛苦的时期，是你，是你扮演的角色带我走出的阴霾，我一直都很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今天终于有机会了。我想，你一定也可以走出来的，相信你自己，你会没事的……”

至此，王然已经放下了戒备心，满面泪水，他认识到了自己是多么残忍，刀已经离开了她的脖子，

小兔长舒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死里逃生，只是下意识的拍了拍他的刀，一瞬间，他转换了人格，暴力的人格。

“你为什么要碰我的东西！”他大喝一声，没半点犹豫，便把刀捅进了她的肚子，一刀、两刀、三刀……直到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林尧的枪射出了子弹，正中他的肩膀。他的暴力人格发现大事不妙扔了刀便狂奔离开。

无辜的女孩就这么死在了血泊之中。

许多年以后，王然又一次杀了人，之后从楼顶跳了下去，像一滩烂泥一样，他望着透明的天空，浑身的骨头都刺出了皮肤，慢慢抬起自己的右手，抹了一下唇边的红色，看着透明的天空依旧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楼顶探出了一颗绝望的脑袋。

他说不出任何话，只嘴唇在蠕动着，更多的血冒了出来，他又缓缓地放下了骨头刺出来的胳膊……缓慢地脱离了极致的痛苦。

他没有想过，来到了阴曹地府，还有机会和曾经见过的人擦肩而过。

他一眼便认出了他，可是他许久才回头看他一眼。

后来，他在地府里日日夜夜受着惩罚。

留学生的姐姐这天早上出门时突然在门口看到了一个腐烂的尸体，定睛一看是自己亲弟弟的衣服，当即昏了过去。

留学生转世，林尧却又被叫去堂上问话。

林尧带我去了第十九层，古老气息浓重的大铁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戾气让我很不适，里面的守卫所穿的服装也是古代的样子，每个人都蒙着黑色的面具，压迫感十足。

他把我带到了一间牢里，牢中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男人被绑在石柱上，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似乎是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他慢慢地抬起头来与我相视——我觉得他很眼熟。

在脑海里迅速地翻找着他的记忆。

“你们？”他嘶哑着嗓音。

我也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是那个患有多重人格杀了自己粉丝之后又连杀数人的演员……

对了，我突然想起当时结果这个案子的时候卷宗上写着曾经的经办人是林尧和卢强……

“所以这十年他都在这里受罚？”

林尧点头。

“还有多久？”

林尧看我，“也许你轮回了，他也不能停止。”

“他会一直血肉淋漓，会以被害者的身份重复他的杀人现场，也会不停地重复自杀的那一刻。”

“我错了，我应该和她们说声对不起的。”

他这句话猛然回到了他死掉的那一天，在跳下去之前，他曾绝望又疲惫地向我忏悔，他说他应该在死亡里向她忏悔的。

我告诉他活着接受惩罚才是她们想看到的，虽然我当时心里对这句话也有并没有信心。

我当时是想抓住他的，但晚了一步……

如今，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他来说，肉体的痛苦不是最大的痛苦。最大的痛苦是在无数次清醒的情况下，他救不了那些无辜的人，也得不到她们的原谅。”

王然又缓缓的低下头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他脚下的血能映出他的影子。林尧看着他，眼睛里是旁观者的冷漠，而我百味杂陈。

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点，甚至很有可能会是开端。

“所以，死亡不是什么所谓的解脱方式。”林尧呆的出神，这句话好像是无意中说出来的，因为当我再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时，他却不再对我说什么，转身离开。

我也在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他，然后大步跟上他的步伐。

在黑暗降临的时候，王然再一次走进了惩罚。

那女生在知道他有多重人格之后把礼物送给了他，并且选择相信他鼓励他。

可是他的自卑心爆发，绑架了她，在警察到场之后，欲将刀捅进她的腹部。

她是一个二十三岁刚入职场的女孩，美好的青春刚要开始。

他那把刀离她的肚子只有毫米之距的时候，他拼尽了力气推开了女孩将那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身体。

林尧和卢强上前将女孩保护起来。

女孩撕心裂肺的痛哭。

王然跪在了血泊之中，一遍遍哭着对她说着对不起。

女孩一直在摇着头痛哭。

“我想，你已经重头来过了吧。”王然颤抖着说。“希望你这辈子可以过得很幸福，不用再遇到像我一样的偶像。”

女孩还是在哭，连话都说不出来。

渐渐地，这里只有他和女孩，还有站在很远的地方，穿着警服但冷眼旁观的林尧。

林尧手里有个金色的时钟，当他按下的一刻，王然猛然睁开了眼睛，再次回到了牢中。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和鲜血混为一起。

但是他却悲凉的笑了。

然后渐渐地浑身燃起了火焰，直到最后被完全吞噬。

王然，连转世的机会都不再有，就这么彻底消散在了阴间的空气中。

这个世界没有人再记得他，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不知道他的歉意是否被这一世的女孩看见，或许，女孩会在梦里梦到这些画面吧，顶多会泪湿了枕头，然后第二天起来非常疑惑昨天自己到底梦到了什么，梦到了谁，才会哭得这么伤心难过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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