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 五

正义为什么总是来迟，来迟的正义是正义吗？那些被碾碎的善良呢？善良犹如灰烬般落满地，而罪恶却是那跳跃的火焰，在黑暗中舞动着蛊惑人心。

“叶展飞，你从医院为什么回医院逃出去，你回家这几个小时干了什么？”即使是一个瞎子，漆黑中骤然亮起的白炽灯还是觉得有些刺眼。

“没有干什么，就是回家看看，给我父亲上一炷香；毕竟我这是我最后一次祭拜他了”

“你有没有说谎，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你把你知道的都详细说给我”

“那是徐小兰给我送的礼物，那一天刚好是立冬，你们一定记得那一天下了好大的冰雹，徐小兰从来没有送给过我礼物，而这一次她却送给了我一个我最喜欢的礼物……”

审讯室中，除了一张桌子几个一起，别无他物，空空荡荡的四面墙壁；听说人死后会经过十八层地狱，每一层都十分恐怖，只有毫无恶行的人才能安然度过，这样人的一定很少吧，唐医生一定是其中一个，她的全名叫什么呢？叶展飞好像听警察说起她叫唐乐乐；乐乐，平安喜乐，这个是她父母一出生给与她的祝福吧。

“警察同志，绑架的过程，徐小兰一个人是完成不了的；协助他的人只能是叶建军，他有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套牌老旧面包车”

“你怎么肯定是他？”

叶展飞闭上双眼，好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夏天；那年父亲卧病在床，他刚好有两个假，没有通知家人就往回赶；回到家中已经是中午，他直接走向父母的卧室；却看见父亲躺在凉席上，而蚊帐里面却是交织在一起两个人。父亲用混浊的哀痛的眼神看向自己，父子二人对视，却一言不发；叶展飞转身离去，等他再次见到父亲是就已经是他弥留之际了，知道他走的那一刻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那是母亲哭得肝肠寸断，村里人都说母亲重情，只有他觉得满是恶心。

从那以后，他的脚上就开始长疮，而且很难愈合；直到有一天他晕倒被送进急诊，才诊断出：2型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糖尿病性足。慢慢地他的工作没了，他的肾不行了，他的眼睛不行了。

“你说徐小兰和叶建军有奸情，有没有证据”

“有，我就是证据！”面前的警察瞳孔睁大，“你是说，你是叶建军的儿子”

“嗯，我父亲是AB型血，而我是O型血。”

“好，今天就问到这里，我们会去核实”

“你有什么要和你妈妈说了吗？”

“我没有妈妈”

徐小兰也许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为之付出一切的儿子，却说出他没有妈妈这样的话。是这个世界错了，还是自己错了

“徐小兰，叶展飞已经全部交代了；他说绑架的时候，叶建军是你的帮手，他还说叶建军才是叶展飞的生物学父亲，我们去找到那辆面包车了，我们也已经开始查从省城到你们村里这条路线上所有的监控了，你瞒是瞒不住的，老实交代。”

徐小兰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不胖不瘦，水灵灵的，完全不似现在这般枯槁。加上她读过高中，算上有文化的人，就成了村里小学的语文老师；学生们喜欢她，家长也放心；大家都觉得村里没有一个男人能配得上她；最后谁也没料到，她会嫁给村里最穷的木匠叶红兵；叶红兵个子高高的，总是傻傻地笑着，人倒是老实巴交的；说是因为怀孕了不得已才结婚的，后来孩子也没能留下；叶展飞是他们婚后三年才生的，他们后来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徐小兰对他十分严厉，叶展飞倒是也争气，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叶红兵有一门手艺，又能吃苦耐劳，家里情况一天比一天好，等到叶展飞读大学的时候，家里砌了三层楼的楼房，村里人好不羡慕，直夸徐老师好命：儿子出息，丈夫体贴。

残忍的真像总是掩埋在华丽的外表之下，就犹如张爱玲所说：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只有徐小兰知道人人口中老实巴交的木匠当年是如何强迫自己威胁自己的；从那一刻起她的心中就充满了仇恨，她自己的一生为代价终于让这个伪善的人付出了代价，让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那你们绑架的具体细节是什么？”

“在那天之前，我就提前去省里医院旁边踩点，我那里的地形看了一遍，发现有医院旁边有一条小巷子没有监控；然后周三那天我打电话给唐医生，告诉她我来了，谎称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推不动轮椅了，走不动路了，希望她能来帮一下我，她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我再三央求；她按照我的指引，来到了这个小巷子，我和叶建军提前把面包车停在那里，看到她来，我向她招手，她就这样朝着面包车跑着过来，等她到了跟前，我就用力一推，把她推到面包车里面，然后门一关，就叫叶建军把车开走；等到那个时候叶建军才知道我要做的事情，我中途是动摇的，但是我暗示他，这个好的女人他怕是一辈子也够不上，他听懂了我的暗示！”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直接上了高速，在进村之前，我们在路上停了一会”

“停车干什么？”

“叶建军说他实在忍不住了；我就下了车等待，等我再次上车时唐医生已经被……她那个时候衣衫不整，满是惊恐！等我们回到村里已经很晚了，然后我强迫她吞下安眠药，等她睡着后，我把她洗的干干净净的，然后绑起来，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她当成礼物送给了展飞，展飞很喜欢这个礼物。”徐小兰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好像是在说别的人别的事。

“你就没有一点悔过之心？这么好的女孩，就被你这恶魔给毁了！”

“为了我儿子，就算是下无间地狱我也愿意；在飞飞之前我有过另外一个孩子，大家都以为那个孩子是意外没得，其实是我故意摔没得；叶红兵，那个叫花子，我怎么会生下他的孩子；飞飞生下来的时候，他以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疼爱着他，给他做各种玩具；看着飞飞喊他爸爸，我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那是报仇的快乐；而飞飞也让我重新燃起对生命的热情。他读书成绩很好，考上了很好的大学，找了很好的工作，谈了一个很好的女朋友；老天不长眼，我的飞飞刚过上幸福的生活，就查出了糖尿病，然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怪，女朋友走了，工作丢了；治病需要一大笔钱，我们把三层的楼房卖了，搬回到了之前的破旧老屋。”

“叶建军呢，他知道叶展飞是他儿子吗？”

“他知道，不然他怎么会跑前跑后帮助我们；他刚开始知道的时候还特别自豪，自己的亲生儿子出息了，但是后来飞飞生病了，他也就怨言越来越大了，好在他还念着一丝父子情，给出了一些帮助。”

“为什么是唐医生，你们不过数面之缘”

“那一天唐医生来病房的时候，我看见我的飞飞笑了，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笑过了。”

“就这样吗？”

“就这样！”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如果可以能不能帮我给飞飞带个口信:说妈妈对不起他”

“对于唐乐乐呢，你有什么想说的?”

“唐医生……”徐小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