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还是活着 第四章 母亲和年幼的我

几月后的一个雨夹雪的深夜，病房里不断地传来母亲的惨叫声。那是因为我快来到这个世界时所带给母亲的痛。母亲就那样叫了一夜第二天凌晨母亲被推进产房，开始分娩。这时雨夹杂着雪在外面疯狂地拍打着窗户，玻璃被这风雪雨拍打的好像就要碎了一样。

母亲选择的是顺产，因为母亲认为这样对我是最好的。

“啊！啊……啊！”产房中母亲的惨叫声不曾停歇。

“用力！用力啊！”助产护士在一旁大声地喊着。

慢慢地露出来了。

“脚先出来了医生，脚！”护士喊道。

“产妇胎位不正，孩子不马上出来，很可能会窒息。”医生说道。

母亲在痛到精神恍惚的时候，仿佛听到了医生的话，一股莫名的巨力猛地从她身体里爆发出来，瞬间我便出来一大截，还只剩个脑袋没出来。可是……

“不行了，孩子脐带缠脖，必须改剖腹产。”医生这时也有些慌张了。

护士正要准备麻醉剂，母亲用仅有的一点力气说道:“大夫……不要麻醉……不要麻醉，现在……就剖吧……剖……”。

医生也是明白母亲的想法，她是担心麻醉药对我产生不好的影响，当时也是情况紧急，医生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一个母亲的要求。

就这样母亲在零麻醉的清醒下，接受了剖腹产。手术刀就这样在她的肚子上划开。一层、两层、三层……

我不知道母亲当时的痛是不是已经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发疯，但是我知道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想当初那一拳就带走我该多好！这样母亲也就不会现在遭受这样的磨难。

此时，凌晨的医院回荡着的都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声，整个医院人的心仿佛都因为这叫声提到了嗓子眼。

“老公，我怕。”一位陪护室的孕妇对着一旁的老公说道。

“别怕，别怕。有老公在。”老公安慰着老婆。

……

“出来了！”护士欢呼着。

但是紧接着她又发现不对。

“孩子……孩子没有哭！”护士慌张道。

所幸当时的主产医生经验十分丰富，当机立断，抓起我的一条腿便将我悬空倒立，用手用力地拍打我的屁股。

“哇！哇！哇！”我就这样被“吊打”着来到了人间。这时，外面的天空突然地放晴了，拂晓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进医院。

“呵！这声叫得还真不小，这一身的胎毛，跟个小毛孩儿似的。”医生说道。当然了，只是我的体毛比较重而已，还算不上多毛症。就因为这，后来我的乳名也和很多宠物狗的一样，叫“毛毛”。

就这样经历了胎位不正、脐带缠脖和临时无麻醉剖腹产，我的母亲不顺利地产下了我。

陪护室里。

“喽喽喽！他笑了，笑了呢！”父亲抱着我，逗着我。

“好了，看你抱得人家难受得，人家能笑出来可真是难得啊！”二舅妈喂了母亲一口粥说道。

“这孩子起个啥名啊！春平，你们老时家这代该是个啥字辈的？”二舅在一旁问道。

“德，品德的德。”父亲回答道。

“德？叫个时德什么好呢？”二舅思考着说道。

“二哥，我和泽娟之前回我老家时，我们就商量好了孩子不随我家那边的字辈。”

母亲说道：“女孩就叫‘时晓雪’，男孩就叫‘时晓雨’。这不，孩子是雨夹雪生的嘛！又是拂晓的时候。”父亲说道。

“时晓雨？不错！这最后一个‘yǔ’就别用下雨的“雨”了，用宇宙的‘宇’，大气、爷们儿，让这孩子以后和宇宙一样有无限可能。虽然这字大了些，但是前面的“晓”字加上，“晓宇”，这不就叫小了嘛！这便好养活了！哈哈哈，好！就叫‘时晓宇’了。来！让二舅抱抱。”二舅说完便从父亲手里接过我。

“喽喽喽！时晓宇，时晓宇！我的狗毛外甥！”二舅逗着我。

中国有个风俗习惯：给孩子起名字时一般都会避免一些“大”的名字，比如“傲天”、“笑宇”之类的。因为，人们认为这样“大”的名字，小孩子命薄承受不起，容易夭折。所以，在早些年，便有了诸如：李狗蛋、王二妞、张翠花之类的人名。

二舅虽说给我起名“晓宇”而非“晓雨”，但是“晓宇”毕竟不是“小宇”。后来长大我才发现，我的名字同时含有“时间”和“空间”的含义，“宇”字在字典里的解释为：指所有空间。“时间通晓空间！”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小时候我便是家门口诊所的常客。可能，老天看在母亲是“一命换一命”才生下我的，所以我并没有夭折，相反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身体越来越结实了，医院和诊所也很少“光顾”了。

按照常理来讲，一个健康的新生儿，而且在那个年代还是个“带把的”，幸福应该降临到我母亲身上了才对。但是……

母亲得了产后抑郁症。

“产后抑郁症”在那个年代是什么概念？可能那时很少有人听说过这个词，更别说了解了。而我至今对产后抑郁症的概念都还很模糊，产生原因也是不曾知晓。我想母亲会得病应该是，之前母亲就有精神疾病，加上父亲的性格，不太会照顾人。所以，母亲才会得病。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测。

后来发生的事，虽说母亲看似是我的施暴者，我是她的受害者。然而我又何尝不是她的施暴者，她也何尝不是我的受害者呢？

这是母亲和刚出生的我回到家的第三天

那夜的暴雨下了整整一夜，雨中熟睡的人们都忙着在各自的梦乡里实现着自己的梦想，父亲的呼噜声这时反而成了我的催眠曲。但是，是所有人都熟睡了吗？

一道闪电落下，整个家里的场景被清晰地照亮，一瞬间而已，你会发现炕头，炕头边坐着一个人？一个人！一个散乱着头发，挂着死人般惨白的脸，嘴角还撕裂着的女人。她蜷缩着身体，此时的天气并没有多寒冷，但是她却在不停地颤抖。是什么让她在那颤抖？是恐惧！是那种触及灵魂的恐惧使她颤抖。她瞪着那充满血丝的眼睛环顾着四周。突然！当她看到在炕脚熟睡着的婴儿时，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好似看到了什么足以带走她魂魄的“邪物”一样，本来呆滞的面目，突然间变得狰狞噬人。她蹑手蹑脚地来到熟睡的婴儿旁，随着不断地接近、接近，她的瞳孔持续放大着，直到大到眼球即将撑裂眼眶爆出来时。她猛地伸出手掐住婴儿的脖子，嘴里大喊着。

“啊！我杀了你！杀了你！”

父亲并没有因为我的啼哭而苏醒，而是因为母亲的吼叫而惊醒，因为当时还在熟睡的我正被我的亲生母亲，死死地掐住喉咙。父亲醒了看到母亲正死死地掐着我，虽然当时天还很黑，但是父亲后来说，当时我的脸已经淤青变紫了。父亲本能性的一把推开母亲，连忙抱起我查看我的死活。

“毛毛！毛毛！！别吓爸爸！”父亲拍着我的脸慌张地叫着。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依旧活了下来。

“咳咳！哇哇哇！”襁褓中的我咳了两声便哇哇大哭起来。

父亲松了口气，这时母亲便从地上爬起来，发疯了地冲过来试图抢夺我、再次扼杀我。虽说，父亲之前便知道母亲的病情，也自认为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但是，当他真正面对着失去理智的母亲时，所有的思想准备都变得不堪一击。

后来我听父亲回忆说，那次他是真的害怕了，第一次从母亲身上感受到了恐惧以及死亡的味道。

那天夜里，父亲把母亲绑在了实木椅子上，自己则连夜抱着我跑到二舅家去找二舅。

“二哥！二哥！”父亲拼了命地砸着二舅家的大铁门，我在襁褓中不断哭着闹着。

猛烈的敲击声和父亲的嘶吼声仿佛从耳朵窜进了我的身体，在身体里折腾了一番，最后在心里生根发芽。致使后来长大了我去二舅家玩，也从来不敲门，只是在门口呼喊二舅妈开门。

“喂！起来！你听，是不是有人敲门呢？”二舅妈听见敲门声惊醒后，摇着二舅说道。

“啊……敲门？还真有人敲门，好像是小时呢？”二舅被摇醒后说道。

“你快去看看啊！这么晚了，还下着雨，肯定是有急事。”二舅妈说道。

“我去看看。”二舅说完披上绿色的军大衣便去门口查看。

“咋了这是？谁啊？”这时我姐姐余长嘉从她的卧室里走出来，揉着睡眼问道。

“没事，你姑父找你爸有点事，你快回屋睡觉去，明天还上学呢。”二舅妈说道。

二舅打着手电来到门口。

“谁啊？”二舅问道。

“二哥，我，时春平，你妹夫！”父亲应答道。

“这大半夜的你跑来干嘛？你咋还把狗毛抱来了？这么大雨，先进屋。秀琴！快拿毛巾！你先进屋，有事进屋说。”二舅吩咐道。

“二哥！毛毛他妈疯了！她要掐死毛毛！咋办啊？”父亲仿佛没有听到二舅的话，焦急地说着。

这时，二舅妈从里屋拿着毛巾跑出来，从父亲手中接过哭闹的我。

“秀琴，你先抱狗毛儿回屋。我俩去看看泽娟。”

“你开摩托去吧！路上注意点。”

二舅开着他的摩托车载着父亲在雨中飞驰着。

到家了，父亲从窗台上的罐头盒里拿出藏着的门钥匙。

“我走的时候把她绑起来了，怕她自残。”父亲摸着脸上的雨水边开门边说道。

“绑起来就对了，家里没人看着不行。”二舅回复道。

门开了。

“怎么这么安静？不会出事了吧？”父亲进屋后对安静的屋内感到不安。

“先进屋。”二舅说道。

屋内的场景不说是一片废墟，也已经是一片狼藉。父亲显然再次低估了母亲的“破坏力”。绑在椅子上的母亲……不！应该说是绑着半个椅子背儿的母亲正躺在炕角底边，应该是“大闹天宫”后累了睡了。

父亲跑过去查看母亲的情况，发现她只是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先把她解开，放床上！”二舅也松了口气说道。

父亲轻轻地将母亲抱到床上，解开绳子。拇指粗的麻绳有一小半仿佛勒进了母亲的手腕，本来灰黄的麻绳此时已满是深红色的血斑。

父亲和二舅商量后，决定先不送母亲去医院，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住院治疗的费用我们家承担不起；另一个是，我刚出生没几天还离不开母亲。

“二哥，毛毛这段时间就让二嫂带着吧，我看泽娟这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我照顾她已经挺难的了，孩子……我怕是照顾不了了！”父亲和二舅说道。

“你就照顾好你老婆就行，狗毛儿有我们照顾！记住一定要让泽娟按时吃药。这一百八十块钱，你先拿着，早上你二嫂要上班赶不过来，这段时间，你就先在门口的包子铺给你和泽娟每天买几个包子当早餐吧，中午和晚上，你二嫂再过来给你们送饭。”二舅说道。

“那……那就麻烦你们了！”父亲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只能听二舅的安排了，接过钱的手还有些发抖。

“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就先回去了。记住一定要让泽娟按时吃药！”二舅再次嘱咐道。

就这样，出生没几天的我便离开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