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云剑 第十三章

却说张乘风话音未落，便听得两声冷笑。这春末雨夜本是有几分薄寒，然这笑声却比这夜里的凉意更胜了几分。饶是张乘风一身胆色也被这两声宛在耳边的笑声迫的打了个寒颤。其时，封喉楼上旅客本是分了几拨三三两两的低声闲聊，但这两声冷笑过后，众人都觉一阵寒意，便都住了口。一时之间，封喉楼落针可闻。静了一静，见众人无言语，这冷笑又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张乘风火爆脾气，大声喝起来，道：“哪个猫尿灌多了的，敢来笑我？”

李幼薇、荆如烟二人耳尖，闻得那笑声出自那熟睡的少年之口。张熙远也注意到，他瞧着那仍趴在臂弯里熟睡的少年道：“这位小兄弟何故作此冷笑？莫不是我家兄弟得罪于你？”说完拱拱手。那少年却不答话，若是还在梦中。张熙远心中惊疑，又问了几声，少年仍是不答话。张熙远长叹一声，心中举棋不定。他朝李幼薇瞧去，她面上也是微有疑惑，显是也不清楚此人来历。张熙远本疑是她伏下的帮手，现下看来便不是了。

张乘风道：“大哥，这人刚刚在讥笑于我，待我上去教训教训。”张熙远虽觉不妥，但转念又想：也好，试试此人什么来历也好应付。便没加阻止，只是道：“四弟小心。此人怕是有些来历。”张乘风点点头，抽了双股鱼叉，窜上前去。道：“如此可别怪我得罪。”言罢，鱼叉劈头刺下去。这一招简单迅捷，加之常年在水下练得的臂力，鱼叉去势快如闪电，破空之声丝丝入耳。众人心下一沉，心道：糟糕！这少年要糟。便有几人已然叫出声来。然少年却依旧熟睡不醒，于这这临头的祸事浑然不觉。

却说那张乘风本是试探这少年而来，手底下毕竟还留了些余力。眼见着少年毫无动静，将毙命于叉下，双手猛地收力，那锋利的两柄三股叉堪堪挨着那少年的发丝停住。众人心里一块巨石这才算放下去，胆小者不免吓出一身冷汗。但所幸这少年无碍，众人不觉长长舒了口气。那张乘风自己也是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转身朝大哥笑道：“大哥，多虑了，是个傻子。”却说话音未落，忽然脸色一变，一口气卡在咽喉间，却吐不出来。众人见他忽的双手扣住喉管挣扎，正要问，那一口鲜血便自指缝间、自嘴角喷出来。

这变故是谁也不曾料到，张乘风更是做梦也不曾料到自己便这样死了。他双手扣住喉管，转过头去，刚刚还在熟睡的少年此刻却正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张熙远大喝一声，长剑弹起，身形越过当中的一张桌子，朝那少年头顶斩去。张季风趁此机会抢回四弟。

张熙远一击不中，少年似是从桌上包袱里拿了利器格挡了一下，那究竟是何样的兵刃，张熙远却也未看清楚。他担心四弟的伤势，退后一步，问：“如何？”却见张清远、张季风面色悲痛朝自己摇头。张清远道：“气管已断，活不了了。”张熙远大恸，暴喝一声，复又朝少年袭去。跃龙门的剑术使开，三尺青锋剑端是凌厉无比，冷冰冰的杀意一下子笼住少年头顶。少年并不慌乱，手擎了桌上包袱，面对着张熙远，身形疾退，他身后便是为那个黄山道士撞坏的窗户，只见他身形一跃，便已隐在黑夜里。张熙远不作细想，跟着跳出去。李幼薇一众正要跃至窗边，却不想才一个照面便听得一声闷叫，少年竟越过窗户又坐了回来！他将手上那蓝缎的包袱搁在桌子上，斟了杯酒，脸依是一副闲暇的笑意。

张清远大骇，道：“你把我大哥怎样了？”

“怎样？”少年似乎嫌这话问的可笑，道：“你大哥面黄肌瘦，说话又无趣的紧，我要他作甚。”

“好个贼子，我跟你拼了！”张季风一听少年这话，便心想大哥也不讨好，心下悲愤，便要拼命。张清远拼命拦住，道：“三弟不可冲动，大哥或许还不要紧。”他本已受伤，这抱着要拼命的张季风已是吃力，忍不住咳嗽几声，无奈向萧无痕求救道：“还望萧先生看看我大哥如何了？”萧无痕点头应声，小心戒备着朝窗外跳出去。这少年实在太过诡异，萧无痕本不敢太过冒险，然这太湖四英是为为大风堂事，于情于理，自己也不能作壁上观。见萧无痕越出去，张清远稍作心安，对怀里的张季风道：“大哥剑术了得，必不会有事。纵是有甚不测，你我兄弟也不可自乱阵脚。”张季风总算是听得了一些话，稍安静下来。怒目圆睁，盯着那少年，似是要将他活吃了一般。

少年却并不理会，闲暇的饮了一杯酒，喃喃道：“你瞪我又有何用？眼睛又不能杀人。”张季风手里握着酒杯，“噗”的一声响，那酒杯便碎了，瓷渣刺进手心，鲜血便沿着掌心滴在地上，显是在极力忍耐。便此时，萧无痕已抱着张熙远上楼来。他未敢从窗户里跃进来，怕那少年伏在窗口，是以从楼梯上楼来。

萧无痕喊：“放心，张大侠还未遭毒手。”张清远、张季风大喜，忙迎上去。萧无痕将张熙远放在地板上，借着灯光仔细检查那脖颈的伤痕，这颈部有一个要紧的血脉被割破，便是这几个照面的功夫也流出不少血去，是故张熙远现下昏死过去。幸而萧无痕点穴的功夫天下闻名，点了几个气血上行的穴位，伤口已止住，又裹了药石纱布，当无大碍。明和尚也赶过来搭手。张清远虽身受重伤，亦握了兵刃，防着少年偷袭。

少年叹了口气，道：“父亲说我学不得这‘诡剑’，我偏不信。果然一下刺不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