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绕青藜 第十章

二妹李碧的婚期定了，一家人开始张罗。自有孙子后，先和老爷子就疏于家里的大小事务，他的心思都在两个孙子身上，一切都将成为过往，唯有孙子是未来崭新的篇章，后来就索性不管了，把内务外交的事都交给唐臣，满心满意的过上了带孙子的惬意晚年生活。于是唐臣成了家里真正的当家人，掌管家里大小事里外事。

乡下有个习俗，女方带到男方的东西多就会受到厚待。唐臣和李素商量，要给二妹办场风光的婚礼。二妹打小吃了苦，生于这个家庭饱受了村里人的冷眉冷眼，希望她走出李家这个大门从此眉欢眼笑心花怒放。

唐臣给二妹定下嫁妆：4个储藏粮食的柜子、1个4门的衣柜、大小桌子各一张、4个装衣物杂物的箱子、木架床2张、犁耙一套、风车一具、其他的床上用品家用物品一应俱全。这是一份了不起的嫁妆，即使大户人家也不过如此，唐臣想，绝不能让村里人看扁，不能让他们产生我是上门女婿就会敷衍二妹婚事的想法。

家里秋收后就开始忙碌，唐臣请了村里的十几号青壮年，在自家的山林里砍伐柏树。这个季节砍伐最好，水分尚充足剥皮顺畅不费工，晾晒也容易干。

两个月后木工开始干活，两个木工，再请上几个打杂的人，支起架子配合木工改料。足足要忙碌60天，才能把清单上的嫁妆打造好。打造完毕后请专门的漆工师傅将家具内外部打磨光滑，内里直接涂上清漆，拿取物件不刺手。外部先涂三遍大红的漆料，待到充分晾干再涂两遍清漆。这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木料虽是自家的，但贵的是人工及长达几个月的吃喝用度，请的村里人不用花工钱，但是一天要管一包烟三顿饭，早上的饭简单，中午和晚上都是白米饭，炒6个以上荤菜。木工师傅则是要付工钱的，一天要几十元的。

家具全部打好，整齐的摆在街沿上。热烈的红色把光都染红了，把每个人的脸都映红，像李碧期待的日子一样红火。她心里很是感动，嫁出门的女泼出去的水，她想即使自己的父亲操办，也一定不会置办这么丰厚的嫁妆，她打心底里感谢这个姐夫哥，于是在往后的称呼上就把姐夫两个字去掉直接叫哥了。

结婚那天，奕鸣和奕辉剪了一样的锅盖头，穿崭新的布鞋，崭新的衣服，像军装一样。那是唐臣同学给做的，是时下小孩最喜欢的款式。他们走在队伍的前面乐不可支，口袋被钥匙撑得鼓鼓的，那是那些柜子箱子的钥匙。到二姨父家时，他会拿很多钱来换回这些钥匙。这就是俗称“当舅子”的差事，李碧没有亲哥哥亲弟弟，美差就落到俩侄儿身上。

送亲的队伍有500米长，两人抬一件家具，足有16抬，这是那个时候的最高规格。家具都系上红绸打了大大的花样，抬家具的竹杆上也绑着大大的红花。送亲的队伍有节奏的走着，家具有节奏的上下起伏着，竹杆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像一曲美妙的婚礼进行曲。李碧和贺久并排的走着，贺久穿摘了肩章领章的军装，戴摘了帽徽的军帽，腰板挺得笔直走得雄赳赳气昂昂，出征一样。李碧穿着大红的嫁衣，她羞涩的脸红扑扑的，贺久雄赳赳的大踏步她要加快步伐才能跟上。

他们在通往幸福的路上大踏步，心里乐得像盛开的状元红。胸前的红花颤抖着，映得他们红光满面春光满面，像极了他们期待的即将展开的幸福生活。

那夜先和老爷子跟曹志国喝酒，曹志国问他，怎么放心让唐臣操办女儿的婚事呢。老爷子哈哈大笑，凑到曹志国耳边说：“我早早的把家给他当，就是为了这个事。你想我去主事，办多了怕唐臣嘀咕，办少了怕女儿心里难过；唐臣去主事，他不会少办的，他要面子，少了村里人讲闲话”“你这个老家伙，贼着呢”曹志国也大笑。

多年以后，小妹李慧和小姨父张庆也有了一场同样盛大的婚礼，她也一样心里很是感动，她也想即使自己的父亲操办，也一定不会置办这么丰厚的嫁妆，她也打心底里感谢这个姐夫哥。他们也在通往幸福的路上大踏步，心里也乐得像盛开的状元红。胸前的红花也颤抖着，也映得他们红光满面春光满面，也像极了他们期待的即将展开的幸福生活。

李素的千斤重担卸了一半。那一夜她躺在床上如释重负，之前的很多深夜她满脑子都是娘的嘱托，如今总算没有辜负娘的心愿，两个妹妹都圆满的开始了新的生活，九泉之下的娘应该能真正的安心了。她想起身边的这个男人，她知道他受的委屈，他为这个家庭付出了全部，对这两个妹妹比唐家的亲妹妹还要好，她想着定要和他和睦的相伴这一生，嘴角有了笑意。黑暗中她轻轻的吐了口气，突然想起因为忙于小妹的婚礼，漏掉了奕鸣奕辉的必修课，如今家里除了两个孩子的教育再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从明天开始，要好好的抓一抓。

唐臣也没有睡着，脑子里像露天电影一幕一幕呈现着这些年的事。大事一件一件的完结，日子一天天顺畅。租赁酒席家伙什和理发的生意都不错，包里也更丰满。穷的时候每一件事都要用复杂的方法解决，有钱就会让一切事变得简单，简单会让生活变得更加的纯粹，纯粹的生活更容易获得幸福感。

想着想着他又沮丧了，他又想起儿子，两个儿子和他都不亲热，或者应该说他和两个儿子都不亲热。他想起儿子的时候胸中也是如火般热情澎湃，特别是小儿子，和自己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宽宽的额头，方方的脸，厚厚的下嘴唇。可一见到他们，他总是毫无缘由的给了冷脸或者沉默是金，胸中那团热火像被水要浇灭又滋生出莫名的怒火。他应该是明白的，问题的根源是自己始终纠结于儿子的姓氏问题，纠结是因为这是一道解不了的题，对，是解不了的题。

他心里长出万千情绪，纠结于一道无解的题与无解的题本身一样都是麻烦，唐臣深陷其中，忽忽不乐。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可以为赢了一把扑克而惊喜，却不会为儿子的一声“爸爸”而款语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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