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彩虹 14

中午，一所学堂的学生食堂。

黄照夫点了餐，坐在不被人关注的角落，独自吃起来。

过了一会儿，叶紫纱跑了过来，到食堂，看到独自一人的黄照夫，便走到其旁边坐下。

黄照夫笑道：“这味道还跟以前一样难吃，难怪学生们总到外头餐厅，或是吃外卖。”

叶紫纱：“那你还过来。”

黄照夫：“想体味一下当年那种青涩的味道，这味道，就像人生一样，再不好吃，总得忍着吃下去。”

叶紫纱：“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再说，你何时需要这么忍受？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黄照夫：“对不起，关于中华之心，我一点眉目都没有，完全无从下手，甚至……江湖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叶紫纱：“那事真不怪你，千万别自责，不然，我会很内疚的。真的，毕竟这事是我请你去做的。”

黄照夫：“但是珍珠是从我手中丢失的，怎么样我都得负责。”

叶紫纱：“这事，还是请专门的人去做吧，我们已经请知府大人派出全部衙门的精英去追捕魔盗七色花了。同时，还请了中原最好的队伍，去处理此事。”

黄照夫：“我爹让我跟你前往南海，去学习市场管理，该不会是派质子，把我押给你们叶家啊。”

叶紫纱笑了笑：“什么话啊，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哪还要派质子。伯父和家父确实协商过此事，我们家也很欢迎你的。其实……如果你不想和盛嘉瑜在一起，就跟我过去吧。”

黄照夫：“啊？什么意思？”

叶紫纱：“伯父的意思，你不清楚么。我虽然不了解嘉瑜，但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她，相反，你是我们家看得起的人物。”

黄照夫：“过奖了，我甚至连盛嘉瑜都不如呢，至少她……”

叶紫纱：“至少她遵从着家族的意愿，而你……则想走出自己的路，令家族很是困扰吧。”

黄照夫：“对啊，我就是这么桀骜不驯嘛，令所有家长都头痛的那种坏孩子。所以，当年我的队伍，就叫坏种。”

叶紫纱：“所以，你应该和我们在一起，和我在一起。”

黄照夫：“嗯？”

叶紫纱：“我们还可以像小时候那样，一起长大，一起无忧无虑，一起跑向属于我们的世界。其实，我们一直都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我们喜欢你的勇敢、不畏惧一切，任何循规蹈矩，都很难长远发展。时代在不断地进步、发展，我们想要你这样的探索、及摆脱束缚的精神。所以，你应该和我们一起。”

黄照夫：“这是你想的，还是你们叶家的想法？”

叶紫纱：“当然，是我想要的，”

黄照夫：“我说呢。”

叶紫纱：“但不是最好的选择么。我们每个人，不都为着一个梦想而活着么。”

黄照夫：“我都快忘了自己想要追求什么了。”

叶紫纱：“但是你至少是在追求梦想的路上。”

黄照夫：“你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事？”

叶紫纱：“我的意思，你很清楚。认真想一想。”说完，站起身，“时常回忆不是什么好事，即使情况再糟糕，人总得往更高去追求。我吃不了这的东西，你自己在这里慢慢吃吧。”便转身离开。

黄照夫笑了笑，便把筷子放了下来。

下午回到车厂，气氛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牧审言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方自强也是一天都无精打彩，根本无心修车，坐在休息室里发呆。想了许久，便起身外出。

郑国忠还在认真地做着事，一个人在修着车。

童可茹站在办公室窗子看着外边的一切，只能不禁地叹息。

慕曦则是把所有的账算了一遍又一遍。

快到下班点时，郑国忠走进办公室，问黄照夫：“照夫，今晚我能借……借一下你的车么？我想带……带我娘去兜风。她来城里……看病，是第一……第一次进城，我想带她去……看看城里的夜景。”

黄照夫：“没问题，去吧。顺便带伯母去吃些好吃的，让老人家开心一点。身上银两够不够？我这给你一点。”

郑国忠：“我这……我这有，谢谢照夫。我今晚应该会……会在中心广场那……停留，陪娘在那看风景。如果你……急用车，到那……找我。”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下班后，黄照夫并不想回家，他料定是父亲故意让慕曦把车厂要转手的事传出去的，知道回家后，没有什么好话可以交谈。

走出车厂大门，却发现，除了夜店，没有什么可以有朋友的去处。

这时陆建华也在对面车厂门口，看到黄照夫，便跑过来，说：“听说你要把你的车厂转手了？”

黄照夫：“啥事你都听那么快。”

陆建华：“我还以为你很厉害，会跟我一直竞争下去，怎么才这会儿，就掌不住了？当年你的豪言呢？”

黄照夫：“谁说我要把车厂转手？这是我的心血，我还没有玩够呢。”

陆建华：“别硬撑了，都是同行，知根知底，谁还不知道谁的难处啊。不就认输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照夫：“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会认输。你放心看着吧，我会如何把你打垮。”

陆建华：“饭可以乱吃，牛要是乱吹，后果很严重的啊。”

黄照夫：“再严重的后果，我自己承担。”说完，转身离开。

晚上，不知去处的黄照夫来到中心广场。

市政府将这里的市政建得非常漂亮，引得大部分市民到此乘凉，热闹非凡。

郑国忠陪着母亲在此，老人看着繁华街景及热闹的景象，很是开心，然后，加入到一支广场舞队伍，快乐地跳起来。

黄照夫拎着路上买的饲料，走到坐路边花圃边上的郑国忠身边。

郑国忠看到黄照夫，惊讶地问：“照夫你来了啊，要用车么，车就……就停在……那边的停车场。”

黄照夫把饮料放进郑国忠手里，自己拿着一壶茶，坐在旁边：“给伯母的，玩累了解解渴。我不急着用车，就是没事干，到处走走，就走到这里了。”

郑国忠：“照夫，车厂真的……撑……撑不下去了吗？”

黄照夫：“我会想办法的，你们不用担心。跟着我十多年了，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失望过。放心吧，我总有办法的。”

郑国忠：“其实我能……能理解的，我知道厂里的情况，所以……换我是大东家，我也会……其实不管最后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如果真的厂子关了，那我……我就陪娘回乡下，种种田，还能继续营生。”

黄照夫：“其实是我对不起你们。退伍后，你们几人一直跟着我，我说过要带着你们一起奋斗，然后吃香的喝辣的。但是……没想到一场疫情席卷全国，生意每况愈下。我尽力了，却挽救不了。”

郑国忠：“我们都……都知道，你……你已经尽力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们，我们一直都是……支持你的。当初因为那……那个女人，你被迫退役，我们也都一直追随着你……所以，你也不要……不要怪审言和自强他们对你的态度。”

黄照夫：“我从没有怪过他们，是自己做的不够。也可能，我本就不是经商的那块料，或是说我的道行太浅。如果一开始，我跟着叶家去学习一段时间，再回来开车厂，情况或许不会那么糟糕。”

郑国忠：“不，如果你跟着叶……叶家去学习，可能回来后，便……找不到我们了。我们应该已经分散在……五湖四海。当初是你，才把我们……我们凝聚到一起。”

黄照夫：“是啊，一路走来，经历风雨，多么不易。情况就算到了最坏的地方，也一样有值得怀念的光景。”

这时，又一支广场舞队伍进了广场，然后开始跳舞。

这支队伍的水平明显要高出不少，郑国忠的母亲也跑去那边跟跳去了。

黄照夫惊喜地发现，领舞的老师竟然是云轩。

不过，他没有上前打扰，而是静静地看着，直到很晚，云轩结束了教学，让众人回家休息。

黄照夫这才走上前，对正在收拾东西的云轩说：“没想到你还会在这里教老年人跳舞啊。”

云轩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是黄照夫，忙说：“原来是你啊。”

黄照夫：“这是副业，还是转行了？”

云轩：“副业了，晚上有时间，便出来教他们跳舞，挣些外快。”

黄照夫：“那白天有演出，还要排练，不辛苦吗？看你一脸疲惫的样子。”

云轩：“没办法了，多利用点时间，可以多赚些钱嘛。”

黄照夫：“还想着要考进皇家羽舞团？”

云轩看着黄照夫，表情极是惊讶。

夜风很凉爽，只得路人格外舒服。或者，让人舒服的不是天气或环境，而是相伴走在一起的那个人。

云轩和黄照夫相伴走在回家路上，云轩：“你都知道了啊。”

黄照夫：“嗯，傲迎跟我说过。哎呀，早知道会遇上你，应该驾厂里的马车出来的，这样就可以驾车送你了。”

云轩：“没事，离家也没多远，走走便到了。其实你可以不用送我的。”

黄照夫：“反正也没多远。城市发展得好快啊，才几年，城区范围就大了很多，你家也就变成在城中心了。”

云轩：“嗯，原来一个老厂的职工宿舍，曾经是很偏的地方，现在周边都是繁华地带了。那个……傲迎还跟你说了有关我的什么事？”

黄照夫：“也没说什么，只说了你是个好女孩。”

云轩笑了笑：“什么好女孩啊，你也知道了，我原来的身份。是……学杰告诉你的吧，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还把那份证明给你？”

黄照夫：“那是……他……他被骗进了金融骗局里，被利诱继续往里投钱。他自己没钱，所以便利用你的身世想逼迫你再继续给他掏钱。”

云轩：“可是，我所有的钱都已经被他拿走了……”

黄照夫：“所以他来找我，我便把那证明买了下来。”

云轩惊讶地看着黄照夫，“啊？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

黄照夫：“算了，能让你解脱，钱都不是问题。”

云轩：“那……那你花了多少钱？为了我……不值得啊。我是那样卑贱的身世，还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普通人，根本不值得你……”

黄照夫：“别说值不值得，人格没有高低之分，每个人不过都是时代的奴隶，或在梦想道路上的奔跑者。”

云轩：“我的钱都已经被学杰拿走了，现在没有钱还你，可不可以等一段时间……我会很努力的。”

黄照夫：“我知道，也看到了你的努力。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云轩：“我有什么可羡慕的？到现在，一直是个失败者。”

黄照夫：“你始终在为着梦想努力地坚持着，从没有被命运打倒，这是我最敬佩你之处。”

云轩：“我才羡慕你呢。如果我也有那么好的家世背景，我都不用去奋斗了。”

黄照夫：“可是我总是退缩，总是很害怕，最后总是坚持不下去。”

云轩：“你……现在遇到困难的事了？”

黄照夫：“我的车厂快撑不下去了，这是最后一个月。之前已经很困难了，我都是在不断向家父要钱救济车厂，其实，我一直就是一个啃老的二世祖。这次家父不想再让我这么混下去，便不再提供资金支持。而我……也只能把厂关掉，或是转手，然后回到家族中，去继承家族事业。”

云轩：“我是多么的羡慕你啊，做不下去了，可以去继承家族，最后还是个富太子。但我呢，如果放弃不做了，就只能等死了。所以，再苦、再累，我都不敢停下来。你说你羡慕我，是在故意嘲笑我么？”

黄照夫：“我是第一次把心里话对一个外人说，你竟然怀疑我。现在车厂里都是沮丧的氛围，我还强装坚强，告诉大家能挺过去。可是……唉，大伙不理解我就算了，还诸多指责。谁能懂我心中的难受啊。”

云轩：“对不起，我……我理解。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有很多苦恼，不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黄照夫看着云轩：“如果你笑一下，你的笑容就能治愈我。”

云轩：“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什么大美女，笑得那么难看，到时又让你难过了。”

黄照夫：“真的，不开玩笑，我就喜欢看着你笑，你笑起来，就像……我历经了暴雨后，看到了彩虹。”

云轩咧着嘴，对黄照夫笑了一笑：“那你就不要那么不开心了。其实你比我好多了，再怎么样，你都有很多路可以走，或许，你会在路上发现更美好的风景，更适合你的世界。”

看着云轩的笑容，黄照夫情不自禁也笑了起来，“是啊，人生或许就不只一条路能走。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有你在，真好。”

云轩：“这话应该我说的。追求梦想的路很多荆棘曲折，有太多太多的困难，但是却遇上你……谢谢你包容我，也不嫌弃我的身世。所以，我是不是应该有更多动力，继续努力向前奔跑啊。”说着，脸上便挂着笑容。

黄照夫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来自这笑容中的乐观。

但很快，便到了云轩家，道别之后，云轩走进小巷的步伐，蹒跚的，却带着欢快的步点。这是他最羡慕的，已经如此困难，却能咬着牙让自己快乐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