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个野人 第三章 看不见脸的敲锣人（1）

清晨，夏季的太阳出来得早，此时阳光已经从窗棂外投了进来，光影爬上了在吊床上酣睡的青年。

吊床上的人衣衫凌乱，后脑勺的头发从网洞穿了过去，形成了一个天然鸡窝。鸡窝头主人双臂抱着自己，蜷缩在小小的吊床上显得有些可怜。

“喂！我把早饭带回来了，赶紧起来吃，不然你的那份就归我了。”尖细的少女声伴随着门口的风铃声一并闯入庆云的耳朵里。

他皱着眉睁开眼睛，被阳光晃了一下，阳光下他的两个黑眼袋肿得更加明显。从吊床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听到背部骨头咔吱作响，悬空睡了一晚上任谁都睡不舒服，加上架子顶上总有爪子抓挠声，不知道哪来的野猫溜进来扰人清梦。

捏着酸痛的肩膀，庆云不紧不慢地挪动到阿玄的面前，接过她手里还在冒热气的小笼包，问道：“这里的员工不是都包吃包住吗？我怎么没看到你昨晚睡哪了？”

昨天他把店里的古玩和地板都打扫了一遍，而阿玄则是窝在里厅的凳子上摆弄手机，时不时还发出笑声，就算是老员工也得干活吧。

他跋山涉水似的奔波两日累得半死，还没歇歇就得立刻打扫，她却只负责玩，这明显的上班状态对比，看得他气不打一处来。

老板在下午五点钟就离店了，临走前嘱咐他和阿玄把店看好，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卷闸门落下锁好，但是昨晚十点下班后他也没看到阿玄出门。

难道是店里又有什么机关藏了一间员工宿舍？那他这个睡吊床的苦命员工是要抗议的。

阿玄一下蹿上收银桌坐下，忙着往嘴里塞小笼包，汤汁溅到她手上和地上也没管。

咽下最后一个小笼包，一脸满足：“你管我睡哪，里面的棺材这么多，我一天换一个棺材躺都可以。”

庆云听完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没吭声。

比起傲慢的回复，庆云更在意她此时邋遢的样子，他表情像吞了苍蝇一样。

找来干净的毛巾仔细擦了收银桌上的汤汁，然后一抬眼就看到阿玄又在用舌头舔掉手上的汤汁。

庆云有较为严重的洁癖，想到要和这样邋遢的同事天天待在一个空间，实在忍不住想说她是......吗？

但他还是比较文明的，斟酌了一下用词劝道：“猫才这样吃完饭舔手清理，你还是拿纸擦擦吧。”

说完好心地抽了一张纸递给她。

少女白了他一眼，幽幽地飘出一句话：“我就是这样。”

庆云没多想她这句话是在认同她像动物还是认同肮脏的习惯，既然她不愿意擦，他也懒得再去计较。

于是走到收银桌后面，从桌底下摸出一张折叠高脚木凳，自顾自的开始吃早餐，连同本想感谢她带早餐的话一起狠狠吞进肚子里。

两个人一大一小隔着桌子沉默了许久，还是老板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尴尬的平静。

王欧带着客人走了进来，朝收银桌那边招手喊道：“庆云，从里厅我的桌子底下拿盒烟还有竹筒出来。”

庆云应声，而后走进去拿东西。打开抽屉一看，给他震撼着实不小。

他靠了一声，居然是利群富春山居香烟！

市面上两万一条，而且有时候有钱都买不到，他只在网上看过探访富人住宅时镜头一闪而过的香烟镜头，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巷子深处的古玩棺材店里看到，而且还有这么多盒，这老板是多豪气啊！

竹筒水烟他倒是很熟悉，老家镇子上的老年人每天没事干就蹲在家门口抽这种烟筒，味道很是呛人，比香烟的味道要浓烈好几倍。

要说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老板的这支水烟做工精巧，竹筒表面无比光滑，纹饰精巧，上面雕着一头似牛非牛的动物，长着四只角，脑袋旁挂着俩猪耳朵，牛脸上嵌着的是人的眼珠子，这怪异的模样看得人瘆得慌。

“诸怀？”

这头怪物的旁边刻了两个隶书字体，他下意识念了出来，而后感觉手掌心像被锋利的刀片划过一般，钻心地疼，险些把水烟筒砸到地上。

他赶紧小跑着把东西拿给老板，没注意到水烟筒上怪物的眼珠子转了个方向。

老板点燃了水烟筒的烟草，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圈，打量了一眼庆云的胸口，问道：“给你的入职礼物怎么不带了？”

庆云一摸胸口，这才反应过来昨晚睡觉把挂坠摘下忘记戴回了。昨晚这挂坠总是缠着吊床的网洞，很是限制他的随意翻身挪动。

“王老板的东西可是千金难买啊，好东西要常带着不摘下，养人的咧。”客人以为店长送的是古玩玉坠，他深吸一口香烟，一脸惬意地说道。

店长在旁边揉搓着手上残留的烟草屑，没人注意到他别有深意的眼神。

庆云对于器物养人、平安健康这种事情异常迷信，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算命大仙说他命格的原因，导致这都快成他的执念了。

虽然生死乃是人生常态，但是要是生病疼痛死去，他是不愿意的，健健康康地活着再老死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了。

等老板和客人走到外面后，他把店门带上，再顺手把店里的排气扇打开。虽然他不反感吸烟，但是自己不吸烟，烟味总是感觉闻得不习惯。看了一眼电子手表，七点时间还早，还剩一个小时给他整理。

取过吊床那面墙上的鹭鸟挂坠戴好，他环顾一览无余的大厅，又没见到阿玄的身影，他无奈又只能独自干活了。

他走到里厅第四块屏风后面，扭动架子中间的蜜蜡小兽，准备干他昨晚不敢干的活——护理棺材。

大晚上去擦死人睡的棺材，给他一百万让他去干他都要犹豫再三。现在大白天太阳正好，他才敢大着胆子走进去。

老板说灯光会给棺材表面带来不可逆的损伤，所以里面只有一些排列整齐的蜡烛。虽然做的是死人生意，死人没有话语权，但是秉着死者为大的理念，还是要让死者在往生的路上走得风光体面。

棺材是人死后漂渡冥界忘川河的交通工具，要渡过忘川河才能踏上黄泉路，在黄泉路的尽头走上奈何桥，在奈何桥上喝下孟婆汤然后才能轮回转世。

如果棺材太破，在渡河时就会被摆渡人一棍子敲到河里去，掉进血黄色的河水里被蛇日夜啃咬上不了岸，就会变成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

当然以上的说法都是店长自己说的，是真是假他不得而知，毕竟他和店长也没去过冥界怎么可能知道，庆云权当是店长防止他工作摸鱼编出的故事。

不管真假，工作就要有工作的样子，不然收着一个月一万块钱他也捂得不安心。

他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给自己默默打气，然后取下暗室内壁架子上放着的电子打火机，走进去陆续点燃墙上的蜡烛苗。

不得不说，这古玩店的老板审美是在线的，蜡烛苗是被放在花形的小灯罩里，搭配起来倒是让人没那么害怕了。

只不过小小的蜡烛能点亮的范围有限，尽管暗室里有差不多二十多盏蜡烛灯，光与暗之间的缝隙还是间距很大，在里面呆久了会让人感到压抑。

二十八盏蜡烛花灯一一点燃后，他终于看清了整间暗室的全貌，里面的棺材看着比他镇子上的棺材档次要高出许多，还散发出淡淡幽香。

庆云没忘记老板昨天的叮嘱，在护理棺材前要先给中央悬挂的那口黑色棺材烧三炷香。

他走回暗室门口的架子，拉开最底下的抽屉，不小心捏多了两支出来，他赶紧放回去，就留三支在手里。

在这种昏暗满是棺材的室内烧香，他比以往还要谨慎，甚至多了几分恐惧，默念“烧三支文明香，敬—片真诚心，对不住对不住”才感觉心里踏实些。

昨天店长和阿玄聊天时，就提到了上一批香的供应出了问题，他来填入职表时遇到的那个供应商就是来赔罪的。

但用来上香的立香能怎么出问题，他着实想不明白。

不过应该就是数量供应不上的问题吧，当然这是他猜的，除了数量和质量他着实想不到其他的。按理说，正常情况都只能是这些问题。

总不能是上香不灵验吧，但这种怎么能怪供应商呢？

他为自己能想到这种奇怪的原因感到好笑。

后来他出去接了家里好兄弟阳锐来的电话，回来时老板和阿玄已经聊别的去了，所以供应问题到底出在哪他也就没能听到。

庆云点燃三支香，铭记点香后不甩香和不用嘴吹灭火苗的禁忌，快步走向暗室中央那口悬挂的黑棺面前。

黑棺四个角被成年男性手臂大小的几条绳索牵制着，底下摆着一个半人高的香炉鼎，里面铺满了厚厚的香灰，可见上香的次数不少。

他突然想到以前家中长辈说的切记不要在灯上点香，否则“灯上点香神不受”。

他仰头看着上面的一片黑色，心想这是在拜哪种神佛呢？

棺材店大致供的地藏王菩萨吧。

毕竟都知道这位菩萨是救度一切幽冥众生的，众生只要念诵她的名号，虔诚礼拜供奉她的圣像，就能获得无量功德的救济。

又想到父母给自己取这个名字时，说过男身女名可以让地藏菩萨视自己为女子命，农历七月十五这天出生的女子命好，他这样也能得到一份神佛的庇佑。

想到这，他暗下决心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抱着一颗纯净诚恳的心跪拜这口黑棺，以求得到神佛更多的眷顾。

他跪下来把香举过头顶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进了香炉鼎里，还顺便把香炉鼎边缘的香灰擦拭了干净，。

不止是洁癖让他难以容忍一点肮脏，也是为了向神佛表明自己的赤诚之心。

正要站起来时，感觉鹭鸟挂饰烫了一下他的胸口，他吃痛皱眉。但用手去摸的时候，依旧是件被体温浸染的物件罢了。

那为何会有滚烫的感觉呢？他确信是那是被火灼了的感觉，体温再高也不会如此。

怎么今天不是有被刀割的感觉就是有被火烫的感觉，但是又不符合常理，真是邪了门了，他碎碎念了几句。

约莫一个小时后，暗室里的护理工作处理完毕，他扣上了最后一个蜡烛苗灯罩的花形盖子，正准备转头关门出去。

“阿云！”

又被吓了一跳！

自从应了这个棺材店工作，许是工作地点过于特殊，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这么不禁吓的人。

他刚要破口大骂，看清来者又笑了起来：“阳锐！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过几天才来找我吗？你来这么早我工资还没发，可没钱请你喝酒啊。”

好兄弟阳锐昨天才在老家给他通完电话，今天却出现在他面前，独在异乡见到老乡，让他又惊又喜。

“事发突然，我也没得办法。”阳锐看起来脸上附了一层阴霾，低头重重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