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徐徐 第九十四章 覆水难收

“灵均你带着几个人先在此等候，控制住那客栈里的情况，等我那边得手放出信号后你们就动手，若是一时拿不下，只管先拖延住时间等我回来。其他人，跟我先去抓了徐轻九。”

“是师父。”

半个时辰前。

徐木林对徐恩泽说道：“我会带轻九离开，师...师父你保重。”

徐恩泽站在原地，看着徐木林远去的背影，脸上不知是哭是笑的一阵之后，看向远处黑暗，十分悲凄的说道：“齐开元，快到了吧。”如此神情，徐恩泽不久前便表露过。就在齐开元对徐轻九动手的时候，或许徐恩泽是绝望的吧，不止因为徐轻九受伤，也是因为所有与命运连接的事情，都已经朝着必然的结果在发生，并且再也停不下来，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其实齐开元也是在徐木林一行人的前脚到的梅州，齐开元正谋划着如何施行后面的计划时，便得了良机。原本齐开元看着徐轻九在天宗前徘徊时就想动手的，可那毕竟是在天宗门前，齐开元只好暂时按捺下来，徐轻九回程时，天也还早，一路上都是人，齐开元也不好大张旗鼓，另外也因徐木林迟迟没出现，齐开元也需要再确认徐木林的行踪，齐开元只想一击即中，不想打草惊蛇。齐开元在徐木林回到客栈后，原想着支个招将两人暂时分开，然后再逐个击破，好在，又是天赐良机。

徐轻九走在夜路上，冷风一吹，心情平复了许多，只是那些难以抑制的情绪还是汹涌袭来，虽然思路理智也恢复了些，但徐轻九只想到徐恩泽似乎也是掺杂进了这件事的，准江所说的那些理由，徐轻九如今一想，只觉得牵强，可若是要想出一个更可能与这一系列事情相关的人，徐恩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况且话再说回来，自己的父亲杀了徐恩义，徐恩义不只是徐木林的父亲，也是徐恩泽的师兄。如此想来，徐轻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师父徐恩泽，对这一切也是知道的吧。如今不管这些人设下了怎样大的局，但一切似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徐轻九其实不想要怀疑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徐木林，但徐轻九却觉得真的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更何况这件事情上，也谈不上什么信任不信任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罢了。

或许徐轻九就是有些不甘愿，不甘愿这十多年的情意原来都只是镜花水月，容不得自己挽留或是不舍，毕竟自己从来没有真的拥有过，可徐轻九还是觉得，过往的许多感受也是真的，如今这样的生活，徐轻九真的万分喜欢，徐轻九不想失去，一旦失去，徐轻九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即使如今这些只是虚情假意，但徐轻九就是不想失去。

徐轻九就这么在夜路上一直走，直走到再没有路了，才终于停了下来。徐轻九看着远处一片漆黑，本来已经有些缓解过来的心境，却在到了这绝路时以一种更加迅猛激烈的方式席卷而来。

“宋唐卿，果然是你，你竟还敢拿着邪教之人的剑，苟且偷生多年也没有一丝悔恨。”齐开元看到徐轻九离开客栈时，就看见了徐轻九手中握着的剑，也算是名正言顺的戳破了徐轻九的身份。

徐轻九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转回身时看到那熟悉的人，徐轻九只觉万分诧异，但诧异的不是齐开元的突然出现，而是事到如今，徐木林竟仍是不肯直面自己，只将这件事假手于人。徐轻九往四周环视了一圈，漆黑一片，但徐轻九知道，徐木林总该是会在暗处看着自己的结局的。

徐轻九不知道为何齐开元还要如此多话，想来也不过是为了扬言正义，好让自己死的明明白白，“剑是当初师父下山后给我带回来的，说是当时看到了觉得不错，当时我自己看着也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时间长了，而且父亲烙下的剑名也被重新熔没了，没想到，这真是父亲的剑。”

“齐掌门莫要同他多言，这孽障当年侥幸活下，苟且这么多年，也算是老天可怜过他了，可是当年那么多人因什刹教和宋念慈殒命，今日必得让这小子通通偿还了才行。”

徐轻九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又是一个当初在孤霞庄时出现过的熟人，只是那般年轻，怎么可能经历过十多年前的事，徐轻九也懒得去想。

齐开元其实本不想叫这些杂鱼来同自己分食的，可是未免此次若是失手，之后还有回还的余地，便将这些人拉来，即使之后天宗发难时也有辩解的底气，到时，若是天宗直接动手，齐开元也可有人做那挡箭牌，总之，齐开元细细谋划一番后，并不觉得自己此次就真是山穷水尽孤注一掷了。

帮手都说话了，齐开元自然顺杆下，“当年跟随徐宗师前去铲除奸邪，多少武林正派中的人因此殒命，什刹教覆灭，如今就留了你，今日你便给他们偿命吧。”

按照齐开元的计划，徐轻九的身手自己也是知道的，自然也清楚这些寻常鱼虾不可能在徐轻九手下讨到便宜，到时自己再出手，也不会被人挑出毛病来，待到时机合适，齐开元靠近徐轻九，再伺机给徐轻九投下假死的药，再将徐轻九带走，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只是齐开元怎么都没料到，徐轻九根本无意多做抵挡，不过一会儿，徐轻九便身中数剑。可齐开元方才也说了偿命的话，此时也不好收回，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在一旁等待时机。

徐轻九看着今日这架势，早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本也不想做任何抵抗，只想任由这些人将自己乱剑砍死罢了，但不知为何，徐轻九想看到徐木林，但似乎又害怕徐木林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徐轻九既想在自己死前最后再见一眼徐木林，但又害怕徐木林真的出现，看到自己还在抵抗，会忍不住亲自出手。这样一想，徐轻九似乎还是更怕后者，索性扔了剑，坦然接受这眼前的宿命。

徐轻九低头看见刺入自己胸口的剑，血迹顺着伤口散开，染湿胸口的衣服。

往事一幕幕袭来，所有好的坏的，真的假的。徐轻九看着那些画面，只觉自己这一生短暂却精彩，什么都已经体会过，可是又觉得有些遗憾，本以为自己爱了一个人，以后的人生将会开启完全不一样的精彩，只是那份爱，终结的那般快，快到徐轻九都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回忆一番从前捉摸不透的感情。

刺中徐轻九胸口的剑被拔出，徐轻九一吃痛，连连往后退出几步，只走到真正的前路边缘，徐轻九看着身下悬崖，心想：这一生，倒像是夏虫一般，绚丽精彩，短暂了些，但也无妨了，毕竟这一切，也算是我多得了的。你没有亲自出面要我性命，也是好的，或许，你多少还是感念着这些年情分，今日我终是会全了你的心愿，也当是感谢你多年的相伴和照顾了。

月亮终于挣脱出密云的围困，将月色散在大地上，大地不再有一片阴影。徐轻九只觉眼前明亮了许多，感受着坠落的风从自己耳畔抚过，徐轻九兀自说道：“师兄，天亮了...都结束了。”

虽说徐木林觉得让徐轻九独自冷静冷静也是好的，但还是没法完全放心徐轻九一个人在外面，只想着稍稍再等一会儿就出门去找徐轻九。徐木林木偶般跟着吴靖桦李霁华上了楼，李霁华站在门外等，吴靖桦进屋给徐木林找了身衣裳也先出了房间。

吴靖桦李霁华贴着门听了许久，屋内没有一点动静，两人也不敢走开，想着另一个已经负气离开，别这边这个再出什么问题。两人只好全靠目光交流，但毕竟两人先前与徐轻九所谈及过的事情完全是两个极端，虽说两人也算默契，但这会儿，确实难以弄懂对方眼神中的含义。

“怎么回事，我听到轻九被你拉去喝酒了，你是不是和他说了什么？”李霁华凑在吴靖桦耳边低声说道。

“没说什么，就是闲聊...”

这边吴靖桦还没答完李霁华的问题，门突然开了，徐木林已经换好了衣服，这就准备出去找徐轻九，但不知为什么，突然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觉，又想起刚刚徐轻九身上似乎有股酒味。吴靖桦李霁华两人还在不明所以，这边徐木林已经看向吴靖桦问道：“刚刚轻九是和你喝酒了吗？”

“是，不过他就喝了一点点，应当没有醉的。”

“那喝酒时，轻九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没有...就是...就是...”吴靖桦觉得徐轻九突然和徐木林争吵，总不该是因为徐轻九打听了徐木林父母的死因，但还是觉得也不能完全确定，虽然吴靖桦也承诺了徐轻九保密，可万一两人的争吵就是因为自己说的话，那这会儿是不是还是坦白的好，吴靖桦有些犹豫不定，又难下决断。

“你们真没聊什么？轻九从我房间离开时还好好的。”李霁华也察觉出状况不对，也着急的向吴靖桦确认。

吴靖桦看着徐木林一脸着急，只好赶紧坦白道：“本来是好好的，喝了几杯酒，然后闲聊天，话赶话的，就...说到了...徐师兄父母的事。”

还不等吴靖桦完全交代，徐木林这边已经如遭雷击般僵在了原地，“是谁让你同轻九说这些的？”徐轻九知道，吴靖桦从不会胡说没有根据的话，这一性子，徐木林自然也是知道的，先前徐木林只以为一切又是徐恩泽的谋划，刻意胡编出这样的事情挑拨自己和徐轻九的关系，可眼下，徐木林突然得知那些事情并不是徐恩泽告知，虽然不管从哪方面来看，吴靖桦没有参与到这件事的动机，可徐木林还是忍不住怀疑。

“...没有谁让我说，”吴靖桦虽然不明白徐木林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老实答道：“真的就是话赶话说到这了，轻九说这件事一直在天宗有些谣传，所以应该是想帮你把这件事情弄清楚吧，我是因为家里老头子早年参与过围剿什刹教的事情，所以才知道这些往事的...徐师兄你和轻九，是为这个争吵的吗？可是轻九真的是出于好意的，你不要...”

“木林兄长！”

徐木林一把推开门口的两人，扶着二楼的栏杆纵身越下。

吴靖桦李霁华虽然心中都有了些猜想，但感觉哪一个都说不通，到头来还是一头雾水，看着徐木林着急忙慌的往外跑去，两人也赶忙追了上去，只是还没追出几条巷子，两人就彻底丢失了徐木林的踪迹。

徐木林赶到众人围困徐轻九的地方时，只见到徐轻九已经直直向悬崖下倒去。徐木林飞奔至崖边，却连徐轻九的衣角都没捉到，当即便要跟着跳下去，也不知身后什么人射出弩箭，徐木林身子翻转也没躲过，但也没有过多在意，直直往下坠去的时候，徐木林伸长了手，只希望能抓住徐轻九，但徐轻九满身伤痕，胸口还在流血，整个人已经全无意识。

“轻九！轻九！...”徐木林高声呼唤着，两只靠的极近的手仍是抓不住，徐轻九也没有任何反应，“轻九，你睁开眼看看我啊！轻九，轻九...”就像徐轻九从前多次陷入梦魇徐木林在旁边不停呼喊一样，只是这一次，徐轻九没有睁开眼来看向徐木林。

徐木林睁开眼时，整个人悬挂在树杈上。徐木林伸手可及的地方，是满身伤痕的徐轻九。徐木林伸出手，想要去叫醒徐轻九，但是在手马上要碰触到徐轻九时，徐木林却突然停止了动作，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是慢的，只有眼泪难以克制的落下来，但依然没有影响到徐木林看清徐轻九胸口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