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风徐徐 第六十二章 什么就是真相

“若是这样，那秋姑娘她们岂不是寻错了仇，杀错了人？”与秋霁和苏青芜分开后，徐徐两人又饶了远路重新往江陵府的方向去。晚些时，两人仍在梧州地界，只好先寻了个客栈落脚。徐木林将自己根据近几日的发现，和推断出的实情告诉了徐轻九，徐轻九听过后，沉思了许久才有些不忍的说道。

“很多时候，真相就是比现实更让人难以接受，尤其是在自己一手造成的现实面前。不过，谢驰跟随杜盛阳多年，必然也不是完全无辜，如今他做下这个选择，从今往后恐怕再无龙吟庄，而杜盛阳那边，恐怕也会大乱一场，我们这边，应该可以松快一些了。”

看着徐轻九在一旁沉默不语，徐木林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些可惜，虽然不知道谢驰当初是如何一步步被杜盛阳掌控，但如今看他舍弃了一切和杜盛阳鱼死网破，我突然觉得如今这些，或许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如果有选择，或许他的结局不会是这样的。”

“人一旦做下选择，就该承担这个选择之后的所有后果，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我们无法评判谢驰当年的选择是对是错，但他自己认定了就好，若是他也觉得自己选错了，那就该及时回头，而不是等到无法回头的时候，才悔恨自己从前做错了选择。”

“可是想回头的时候就能回头吗？想重新选择的时候就有得选吗？”

“若是自己决心要去做，那必然可以做到，即使最终还是没能做到，也能因为自己曾经做出过要改变的决心而觉得安心，总不至于辜负了所有人之后，也全然辜负了自己。”

听完徐木林的话，徐轻九觉得人生确实如此，可也不禁无奈道：“原来人生在世，真的没法全然为自己而活，为自己做出选择，总是有许多无可奈何身不由己的时候。只希望，我能做对每一个选择，回头，真的太难了。”

一个人，或许只有在体会过世间所有无可奈何之后，才能真正做到洒脱从容，或许轻九终归还是要将这些都尝尽吧，即使我再怎么无微不至的保护，我和轻九终归都只是存在于这世间的一个微末存在罢了，我自己都未必能全然抵挡，又怎能保证轻九永远置身事外。或许在时机尚早，还能付出些什么的时候，让轻九学会这些，将来有一天，才能让他依靠自己抵挡后面的一切。看着徐轻九的样子，徐木林暗自在心中思量着。但也不忘在言语上给予徐轻九最大的宽慰，“别担心。想做什么就勇敢去做，师兄在你身后给你把关，你回头就能看见我。”

看着徐木林的样子，徐轻九顿时觉得安心，好像无论自己以后做错什么，终归可以找到重新来过的路，徐轻九看着徐木林笑着，爽快的答道：“好。”

徐木林徐轻九两人只做简单的休整后，第二日便早早上路往高阳台而去。

而那日一场混乱过后，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龙吟庄，侥幸逃脱出来的，也都做鸟兽散了。

“什么？吐血死的？不是自尽？”杜盛阳看着跪在面前的人怒问道。

“是，小的就在旁边，看的很确定，谢驰的确是吐血而亡，像是...像是中毒了。”跪在地上的人，将头尽量低的往地上伏着。

“中毒？什么毒？还能等着他把事情都一件不落的捅完了才发作？”反问完面前的人，杜盛阳才突然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这个月的解药那日不是给他了吗？那日我还特意留在梧州等着提醒他，没想到他谢驰还真有这个决心要和我来个鱼死网破啊，从前还真是小看他了。”说完，杜盛阳看着面前的人，冷冷说道：“留你在谢驰跟前那么多年，关键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你还离开龙吟庄来找我做什么？还等着我亲自动手啊？”

脸本来就已经贴在地上的人一听到杜盛阳的话，接连以头触地，求饶道：“掌门饶命，掌门饶命，那日...那日我上前阻拦谢驰了，可是不知道哪来的暗器，小人一中那暗器便全身无力倒下了，龙吟庄其他弟子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让谢驰将掌门出卖了。”

“说这么多，不还是什么也没做成吗？”杜盛阳看着地上颤抖的人冷声笑道，说完，又转头看向杜陌问道：“如何？事态能控制住吗？”

“回禀掌门，我身旁的弟子我都派出去了，只是到现在为止，传来的消息都不大好，许多从前和梅花山庄有故交或受过落秋谷恩惠的门派，都带了许多弟子往泸州去了。”

“孤霞庄没动静？派内现在谁在负责看护？”

“孤霞庄那边目前没打听到有什么动静，原先和李浩沅有交情的门派原本也有几个往泸州去的，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没了踪影...元阳派上下，现在是大哥带着庄上剩余弟子在看护，那日掌门召命后，我便带了能带的弟子都赶来了。”

“也好，那个废物我看着也是碍眼，要是能替我将这些事都承担下来了，也不枉他白做我杜盛阳的儿子这么多年。你继续安排弟子缓和事态，等事情结束了，再打道回泸州，如今梧州倒算是安全。”说完，杜盛阳起身朝床榻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的说道：“近日就辛苦你了，早些下去休息吧。那人，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就赏顿饭，再扔到山涧下喂畜生吧。”

杜盛阳话音刚落，杜陌招手而来的人便架起伏倒在地上连连求饶的人出去了，喊叫声将林中鸟都惊的扑腾起翅膀逃离远去。杜陌只抬眼往外看了一眼，喊叫声便瞬间止住了。

“你也下去吧。”杜盛阳倚靠在床榻上，闭着眼睛说道。

“是，儿子告退，掌门早些休息。”说完，杜陌退出门外将门关上了。

听着关门声响起，杜盛阳才睁开眼看向门口，月光投下，从窗户纸渗入。面对如今内忧外患的境遇，杜盛阳怎么敢安睡。杜盛阳将他的所有儿子都如猎犬般训诫，如果做不到心狠手辣，或者即便心思歹毒却根本无能匹配的，那便只会被杜盛阳舍弃，远远抛掷，可杜盛阳从没料想到，自己会如此快就面临险境，杜盛阳只担心，自己有一日会被雁啄了眼睛。因此，杜盛阳只能寄希望于自己这个儿子能明白自己刚刚的一番话，可也怕自己的儿子过度理解了自己的话，此刻已经在想着，如何更快些将自己的掌门之位拿到手。杜盛阳不想坐以待毙，只好向人求助，可是到现在，竟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师父，杜掌门的密信。”

齐开元坐在谢驰的书房里，一边喝酒一边摆弄着桌上的棋盘，头也不抬的只淡淡说道：“说了什么？”

“杜掌门现在和他的儿子杜陌在一起，上面写了位置，向师父求助。”

“可是在梧州地界？”

“是，师父料事如神。”

“这哪里用得着我多想，当时跟随那些人气势汹汹的往泸州去，不过是做戏罢了，杜盛阳那种遇事便躲的缩头乌龟，自然知道此刻的梧州是最安全的地方。让伯庸和灵均先去探探，杜盛阳那个儿子我没怎么接触过，免得又是下一个谢驰，浪费我的精神。不过若是如谢驰一般有能力，倒也不妨扶持起来，为我做事。”

“是师父...只是灵均和伯庸还在找寻那两个女子的踪迹，谢驰的尸身弟子这边暂时也还没有找到。”

“不必了。死都死了，那两人身上的事现在也无关紧要，再多说出来什么，也是朝着杜盛阳去，杜盛阳这颗棋已经救不下来了。至于谢驰尸身...算了，等找到杜盛阳，应该也能知道‘云鹤白’的下落。去安排吧。”

“是。”

因为目的确定，徐木林徐轻九两人顺着江陵府方向一路往北去，路上只短暂的停下休整的同时也打探下消息。但因为天气越发寒凉，北地风雪又多，两人赶了快一个月的路，才终于入了太原地界。再过个三五日，也就能到达太原府。或许是想着到了自己地界，高阳台的那个公子不觉得还会有足够胆大的人到此挑事，李霁华的行踪已经完全袒露出来，徐木林和徐轻九只是稍一打听，便从不少人口中得知了李霁华的下落。

“差不多都是一个多月前的消息，不过倒是都和先前推断的，还有谢驰那里得来的消息是对得上的。”如今确认了情况，徐木林徐轻九也都放下心来，此刻也学着齐开元的样子，坐在月华楼二楼的雅间里，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只是，虽然已经确定了李霁华现在就是在太原府，可徐木林徐轻九却不知道该以什么由头拜访高阳台。如今高阳台也正值内部纷争，贸然上门只怕会给天宗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此前龙吟庄大乱之后，元阳派也四面树敌，天宗都没有任何人过多询问，只做置身事外的姿态，原本徐木林徐轻九出面给李济初帮忙，也都是以自己的名义。

“师兄你放心吧，既然都找到这了，如今霁华也没什么危险，我们就慢慢来，说不定哪一天在大道上就碰到了，未必只能登上高阳台的门才可以。”一路上都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吃的都十分随意，如今到了太原，徐轻九只觉得再不多补充些，就要调动不出来什么内力持剑了。此刻面对着一大桌珍馐美食，已经顾不得太多，只怕将李霁华的事都要抛之“肚”外，才好吃下更多好吃的进去。不过看着徐木林一副思虑的样子，徐轻九还是出言劝慰着。

看着徐轻九全然置身于美食中，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徐木林盛了碗清汤递给徐轻九，“近十多天来，确实清苦了些，但也还是吃慢些，一下吃进太多，这会儿是舒服了，晚些该脾胃不适了。你若喜欢吃，明日我再带你过来。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办法，我们就先在太原待上些时日。”

吃的有些着急的徐轻九此刻正好被一大块炙羊肉噎住，接过徐木林递过来的汤，喝下几口后才缓解过来。

“好。”被噎了一下后，徐轻九也觉得食欲减退下去许多，又喝了几口汤后，只随意又吃了点便不再提筷了，也跟着徐木林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发愣。“天宗与江湖各个门派都有往来，却又与大多数门派并无过多密切的往来，高阳台的人，只有每隔五年天宗举办历任掌门祭奠大礼时才会见上。孤霞庄那边，济初兄长先前也说过，几乎从无往来，也就在别派的大宴上才会打个照面。所以也不可能借谁的名头上门，如此，倒不如改名换姓，就说是慕名而来。只是，如此恐怕更见不上。”许是吃的饱了些，徐轻九脑袋迷迷糊糊的，竟一时忘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还一本正经的又分析起拜访高阳台的事。

徐木林全然没觉有何问题，只是看着徐轻九说道：“没事，慢慢来，不着急。我想着，也用不了多少天了，等一切事情结束，回到天宗后，只怕就没什么理由再出门闲玩了，这几日，我们好好在太原偷上几日懒，好不好？”

“好啊。”徐轻九也回头看着徐木林，“只是自从龙吟庄事发之后，江湖上都乱糟糟的，我们如今在此偷闲，却不知道，天宗和自清堂，以后也能一直置身事外吗？”

一路过来，徐轻九对如今的或是长久以来的江湖看的越发仔细，许多问题也不得不面对，思绪也变得逐渐沉重起来，徐木林正想着说点什么宽慰徐轻九，徐轻九便已再次开口说道：“算了，真有那一天再说吧，如今还没发生的事，现在考虑只是杞人忧天罢了，还辜负了现在这些自在的时间。”

“安于事外的人，无论何时都是如此，不安的人，可能也早就涉事其中了。我们就先做好自己的事，真有那天，适时而动就是最好的应对，也无需考虑旁人，做你认为对的选择就好。”

“好。”徐轻九看着徐木林笑道，复又想起什么，看着徐木林轻声问道：“师兄，我们会一直做一样的选择，朝着一样的方向而去的，对吧？”

徐木林不知道徐轻九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十分认真思考后才回答道：“可能不会一直做同样的选择，但一定会朝着一样的方向走。”

闻言，徐轻九又恢复了轻松愉悦的神情看着徐木林，好像在说：管别人如何，只要师兄和我一直在一起，其他的实在没有什么所谓。

看着徐轻九的样子，徐木林微微一愣，旋即笑问道：“傻笑什么呢？”

徐轻九又盯着徐木林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转头重新看向楼下，良久，才淡淡的说道：“没有，就是觉得，现在这样，真好，以后也会这样的。”

徐木林看着徐轻九，有些明白了徐轻九话中的含义，又好像没有全然明白。但看着徐轻九的样子，已经觉得十分踏实安心且心满意足，温和的答道：“嗯，会的。”

在酒楼里吃过饭，又坐着歇了许久，两人才牵着马遛食般的慢悠悠闲逛在路上，去找落脚的地方。看着一个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徐轻九说道：“看了霁华的画像那么久，我现在隔着几条大街都能认出他来了，只希望，他不会终日待着高阳台，闲时也出来逛逛。”

想什么来什么，不过徐轻九徐木林离开月华楼时，若是抬头看上一眼，那那个自己找了两个多月的人，就可以早些解脱出来了。